“ 阿和!
走咯!”
温和的声音仿若春日里的微风,从门外悠悠传来,这声音易与再熟悉不过,饶是上一世历经诸般苦楚,如今听见这声音少女也不由得卸下心防。
易与起身开门。
果然,只见门外一少年身姿笔挺,栗色的头发在晨光的轻抚下,闪烁着温暖而柔和的光泽,深邃而明亮的双眼下,挂着十年如一日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易与的目光久久驻足在面前少年的鼻尖痣上,心中泛起涟漪。
“家树哥,好久不见。”
程家树是易和的挚友,从小与这兄妹俩一同长大。
相较于易和的热情奔放,程家树向来温和内敛,也向来在易与被哥哥“欺负”时来安抚,从小易与便爱黏着这位大她两岁的邻家哥哥。
多久没见了呢?
易与再次陷入沉思。
哥哥意外死亡,最后一次见程家树便是在哥哥的葬礼上。
次年,父母离异,自己也随着妈妈搬离这个伤心之地。
搬离这里后最初的几年里,易与常常在手机上收到这位邻家哥哥的关切问候,但彼时的易与不愿再见昔日这位哥哥的好友。
诸多变故早己冰封住她的内心,埋葬那抹少女情愫,二人再无往来。
程家树本想邀约易和一同上学,却见当事人只顾在餐桌前大快朵颐,易与连忙示意对方进来,少年稍作问候也是熟练地进了家门。
易母闲适地窝在沙发,双手轻轻捧着一本时尚周刊,瞧见程家树踏入屋内,她立刻抬起头,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亲切的笑容,热情招呼道:“家树来啦,快坐快坐,别拘束。”
不远处,易父站在鱼缸前,身姿微微弯曲,听到声响,他侧过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和程家树简单寒暄了几句,又将目光放回鱼缸。
易与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一幕充满烟火气的温馨场景,手指不由自主开始紧紧揪着衣角,原本放松的肩膀此刻也微微绷紧,像是在抵御着某种无形的压力。
这是易与刚上高中时的人生节点,也是她短暂灰暗的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易与感觉头痛欲裂,眼前温馨的场面与曾亲身经历的家庭支离破碎的记忆疯狂地重叠闪回。
那是个极其普通的、但格外黑沉沉的多云天,许多警察突然来到家中,带来哥哥的死讯,被告知的一瞬间,易与的大脑就一片空白,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
她己经哭了整整一下午,却还是不敢看黑布下面的身体——那己经不能称之为身体,只是一滩血肉泥泞。
她想静一静,但是整个世界都太吵,警笛的轰鸣声吵得她发晕,周围邻居的七嘴八舌足以把小小的少女淹没。
易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以为可以逃避一切,可是爸爸开始摔东西、没完没了,妈妈的啜泣也愈演愈烈,渐渐演变成嚎啕大哭。
易与愣愣得看见母亲正笑着招呼程家树,可下一秒,母亲的笑容就被哥哥车祸现场的惊恐与绝望所替代;父亲逗弄鱼儿时的专注神情,也瞬间切换成了面对儿子惨状时的悲痛欲绝。
“哥,一起去吧。
以后我们每天都一起上学放学吧。”
易与突然开口,语气透着一丝不容置疑。
正在饭桌前胡吃海塞的易和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妹妹有些陌生,来了兴趣。
他脑袋一歪、腮帮一鼓,含糊不清道:“我跟家树一起倒是常有的事,你不是一首不跟我们走么?
小丫头骗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易和说的倒也是实话,前世易与虽从小就喜欢程家树,但也正是青涩敏感的年纪,往往刚看到程家树就羞涩地跑开,更别提和他们一同上学,所以易和从未听说过妹妹有这样的要求。
而易与重活一世,内心早己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数年的老油条了,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守护家人、守护自己,守护这来之不易又易碎的幸福,至于其他的,她通通可以不要。
上一世,易和正是他在放学途中发生的意外。
那段时间,程家树父亲住院,他请假照料父亲,易和便每日独自回家,作为男孩,易父易母倒也没有额外操心,只是偶尔叮嘱他注意安全。
不曾想,易和居然在那天逃课提前回家,骑着自行车狂蹬的少年就这样被一辆疾驰的黑色货车撞飞再被无情碾过。
易与不愿再想,稍作冷静,故作嗔怒道:“你也只是蹭了家树哥的光罢了,要不是家树哥我才不和你走呢!”
易和差点把嘴里的饭菜喷出来,作势要教训这个胳膊肘向外的妹妹,易与则往程家树背后轻轻一闪,做了一个标准的鬼脸。
程家树看着这对兄妹吵吵闹闹,哭笑不得。
他走上前,轻拍易与的肩膀,和声说道:“阿和,就依她吧。
况且,多个人相互照应,总归是好的。”
程家树的声音不高不低,语速平缓,却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说服力,易和咽下嘴里的食物,无奈撇了撇嘴,默认同意收了个小跟屁虫。
程家树回头,又对易与露出他那招牌式的笑容,示意她一切搞定。
易家兄妹简单收拾后,三人结伴走在路上,明亮的阳光倾洒在他们身上,拉出三道长长的影子,仿佛是他们未来前行道路的投影,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让她几乎忘记了所有的痛苦。
但转瞬之间,那些残酷的过往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她清楚地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曾经的软弱和无助让她失去了太多,如今她己经成长了,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他人身后的小姑娘。
她在心底暗暗发誓,今后所有人的幸福,就由她来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