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摊的热气袅袅升腾,在这渐暗的天色里弥漫出诱人的香味。
苏砚舟坐在馄饨摊前,目光落在摊主递过来的馄饨上,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摊主是个面容和善的大叔,一边擦拭着手中的碗筷,一边笑着问道:“小哥,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来这是投亲还是访友?”
苏砚舟微微一愣,抬起头来,眼底瞬间换上初到临江镇时那副惶惑的模样,像是被戳中了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他嗫嚅着嘴唇,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大叔,我……我是来寻生计的,家里遭了灾,实在没了活路,就想着来这儿碰碰运气。”
说话间,他的指尖不自觉地在袖中捏住腰牌的缺口,那是他与临江卫最后的联系,也是他身份的秘密,更是他在这乱世中坚守的信念。
这时,旁边桌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大汉,喝了口酒,醉醺醺地搭话:“寻生计?
就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能做啥?
别是想来骗吃骗喝的吧!”
大汉的话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一时间,原本热闹的馄饨摊气氛有些尴尬。
苏砚舟的脸微微泛红,眼中闪过一丝窘迫,但很快又被那层惶惑掩盖。
他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我能吃苦的,啥活都愿意干。”
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想起亡母,无依无靠,只能在这世间艰难求生的懵懂少年。
馄饨摊大叔瞪了大汉一眼,说道:“你这老胡,喝了点酒就乱说话,别吓着人家孩子。”
说完,又转头对苏砚舟说道:“小哥别往心里去,他这人就这脾气。
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镇上的庙正在招抄经生,你要不明天去试试?”
苏砚舟连忙道谢,眼中满是感激:“大叔,太谢谢您了!
您真是好人。”
......戌末的梆子声刚过,城隍庙后墙的狗洞外突然响起瓦片碎裂声。
苏砚舟攥着半块腰牌的手顿在半空,火盆里未烧尽的地图边角突然被风卷起,露出旧铁矿与地下河道的朱砂标记。
他听见陈捕头的怒吼混着铁器碰撞声从庙前传来,十七道捕快靴声分三路由远及近,正是临江卫旧军的合围阵形。
“馄饨——”小沙弥的惊叫卡在喉间,庙门“轰”地被撞开,十盏长明灯将香案后的少年照得透亮。
陈捕头腰间血剑的丝穗还沾着二夫人的血,此刻正随着他的喘息来回甩动:“朝廷海捕令今早到的,铁面狼专挑信佛的庵庙落脚,上个月在兖州就是扮作抄经生!”
他盯着苏砚舟袖口的朱砂印,瞳孔骤然缩成针尖——那道印子的形状,竟与通缉令上“铁面狼”左手虎口的旧疤分毫不差。
少年抱着木剑的手突然松开,任由剑穗垂落地面:“大人说笑了,小的小名馄饨,跟着娘从北首隶逃荒来的,上个月才在城隍庙帮工……”话未说完,陈捕头的铁爪己扣住他手腕,在翻转的瞬间,一道三寸长的浅疤从袖底露出,正是十年前在临江卫火场被梁柱砸伤的旧痕。
捕头的脸色瞬间铁青——海捕令上明明白白写着,铁面狼左腕有火吻疤痕。
......牢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在深夜格外刺耳。
苏砚舟蜷缩在草堆里,指尖摩挲着腰间半块腰牌的云纹凹槽,那里还嵌着半粒从二夫人床底找到的铁锈。
车窗外传来更夫敲时的梆子声,更夫嘟囔着:“也是奇了怪了,怎么杀人越货的都爱装书生,上个月城西当铺……”话音突然被马蹄声碾碎,他知道,此刻陈捕头正拿着他故意落在香案的半片银杏叶,对着通缉令上“铁面狼惯以落叶为号”的批注暴跳如雷。
这么一想,他长舒了一口气,“阿爹,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孩儿此招得手。”
......临江县衙的地牢泛着经年潮气,苏砚舟数着头顶滴下的水珠,第七滴落在左手手背时,隔壁牢房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新来的——”狱卒老吴的酒气透过栅栏飘来,灯笼光映出他腰间钥匙串上的银蝶吊坠,“夜里别乱晃,上个月有个醉汉撞见鬼,脖子上全是铁锈印子……”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铁器相撞的脆响,老吴的咒骂声戛然而止,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苏砚舟翻身坐起,借着石缝透来的月光,看见老吴的钥匙串正顺着地面的水痕滑向自己牢房。
他指尖刚触到钥匙,隔壁突然传来低哑的笑声:“小崽子,装得挺像。”
阴影里站起个蓬头垢面的汉子,袖口露出半截刺青,正是通缉令上铁面狼独有的狼首图腾。
......次日卯时,陈捕头的咆哮震得牢顶簌簌落灰。
老吴的尸体趴在牢道拐角,咽喉处三道血痕呈品字形排列,正是铁面狼成名的“狼牙三击”。
苏砚舟被拖到现场时,故意在鞋底蹭了蹭地面的红土——那是从老吴指甲缝里漏出的,带着铁锈味的旧铁矿土。
“大人看这伤口。”
他指着死者颈侧的青紫色淤痕,“先被点了哑穴,再遭击杀,凶手定是熟门熟路的牢房常客。”
陈捕头的目光骤然冷下来,落在苏砚舟腕间的疤痕上:“你怎么知道他会哑穴?”
苏砚舟答:“大人请看,老吴大哥的钥匙串少了第三把,那是开地牢密道的。”
......县衙后堂,陈县官捏着海捕令的手首发抖:“按你这么说,铁面狼此刻还在牢里?”
苏砚舟盯着桌上摊开的旧地图,指尖划过地下河道与牢房密道的交点:“昨夜子时三刻,密道方向传来三次滴水声,间隔正好是七息——那是有人在试水闸。”
他忽然抬头,望向县官腰间的玉佩,“大人可记得,三个月前城南水井突然变咸?
那是地下暗河被人撬动的征兆。”
陈县官倒吸一口冷气,在后堂里来回踱步:“临江卫啊临江卫,你果然是个烫手山芋,找又找不到,丢又丢不掉,哎呀,愁死我了。
陈升你还愣着干嘛,快带人去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