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刻意保持的清醒计数——每当铁钩穿透新的骨节,就用痛楚校准方位。
三日前在死牢烙下"甲戌七"时,狱卒曾狞笑着透露:活祭品需断九骨,方成鬼市上品。
血珠滚落漆黑礁石,遇水凝成霜色冰花。
雾瘴深处传来孩童歌谣,十二只无目鲛人破浪而出,鱼尾拍打出《引魂调》的节拍。
它们的歌声让血冰蔓延成路,首通向浓雾中若隐若现的巨影。
"甲戌七号,该验货了。
"鬼差突然拽紧铁链,云无期被吊挂在半空。
铁钩撕扯着琵琶骨,她看见自己破碎的倒影在血冰上重组——竟是个戴青铜傩面的男子,正将玉锁塞入她襁褓。
剧痛让幻象消散。
鬼差用骨刀挑开她染血的衣襟,腐臭的呼吸喷在锁骨胎记:"云氏嫡女,丙戌年生,七月初三亥时......"他喉间突然发出蛇类嘶鸣,这是鬼市使者诵读商品文牒的特有方式。
浓雾被磷火刺破,九丈长的骷髅船显形。
船身由九百具童尸拼接:颅骨为舷窗,指骨作铆钉,脊椎缠绕成舵轮。
最骇人的是船帆——整张鞣制的人皮上,用婴胎脐带绣着《百鬼巡海图》,每当恶灵触及帆面鼓胀处,便发出尖锐啼哭。
那里缝着未足月的死胎,正随海风轻轻晃动。
铁笼锈蚀的栏杆硌进伤口,云无期在剧痛中攥紧袖中鲛人烛。
这支从父亲书房密室盗出的禁物,正在她掌心发烫。
蜡体浮现的鳞纹愈发清晰——那是用鲛人尾脂混着月信血浇筑的秘法,每道纹路都对应《海错图》记载的某种海妖。
"开市——"拍卖师钱串子敲响人胫骨槌。
他的金牙在磷火中泛着尸绿,十三枚眼珠算盘发出呜咽。
桅杆灯笼应声而亮,蒙皮竟是少女后背整张人皮,透过半透明的肌肤,能看见内部悬浮的胚胎正吮吸着魂火。
"今夜压轴,前朝镇海将军嫡女!
"铁笼被推上珊瑚祭坛时,某个胚胎突然睁眼。
它的瞳孔里映出云无期锁骨下的朱砂胎记——那并非守宫砂,而是用苗疆蛊虫血绘制的镇魂印。
赫连缙把玩狼牙项圈的手指骤然收紧。
波斯琉璃镜闪过寒光,镜中映出云无期腕间烙印:"容器·丙戌七西三"。
这个本该被抹去的编码,此刻正在镜面扭曲成西域咒文。
他碧绿的瞳孔收缩成兽类竖线,看见云无期头顶浮现七重价码丝线——最粗的那根正连着海底某座青铜巨门。
"起价三百魂珠!
"钱串子的骨槌指向龟公。
那人猩红长舌舔上铁笼,倒刺刮下云无期一缕乌发:"五百!
这雏儿的发丝能炼傀儡线。
"琉璃镜折射出诡谲光影。
赫连缙抛出的镶蓝宝石匕首扎进祭坛,刀柄咒文泛起血光:"一千。
"那是云无期在父亲禁书见过的《虬龙锁魂咒》,此刻正与她的胎记共鸣震颤。
"寅时三刻,南海太守毒杀发妻。
"云无期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如锈刀刮骨,"私吞的珍珠藏在太守府槐树下。
"鲛人烛将记忆投射在船帆:龟公将珍珠塞入发妻口中,腐肉间白蛆啃食珠光。
更骇人的是那"尸体"正在棺中抓挠,指甲缝里嵌着带血的"丙戌七西一"编码。
暴怒的龟公长舌如箭射来,云无期偏头避过。
舌尖血溅在鲛人烛上,火焰暴涨三尺,映出更多秘辛:钱串子金牙内侧的云氏家徽、赫连缙后颈冰裂纹与她父亲临终瞳孔裂痕的重叠、巫阳半透明的灵体正在招魂幡上挣扎......"两千。
"赫连缙的琉璃镜轰然炸裂,碎片凝成星图,"我要活的。
"铁笼栏杆在鲛人烛的腐蚀下早己酥脆。
云无期用第九根断骨撬开牢笼,扑向燃烧的船帆。
人皮遇火卷曲,露出内层密密麻麻的契文——竟是云氏百年献祭名录。
她看见自己的名字与三百年前某位"云赫氏"并列,生辰八字完全一致。
"抓住商品!
"鬼差铁链扫过祭坛,击碎三盏胚胎灯笼。
逃逸的魂火点燃帆索,整片海域响起万鬼同哭。
赫连缙的狼牙项圈突然兽化,咬住云无期脚踝将她拖到身前:"小野猫要当我的刀?
""我是你的钥匙。
"她扯开衣襟,朱砂胎记在烈焰中化作血色符咒。
海底传来青铜锁链崩裂声,巫阳的灵体在招魂幡上扭曲——这个云氏忠犬正被冤魂撕咬,那些都是被他亲手送入鬼市的"丙戌"序列容器。
钱串子疯狂打捞西散的魂珠,每颗珠子都映出云无期不同时期的容颜。
当他的金牙碰触某颗魂珠时,云无期突然明悟:这位拍卖师正是上一任"丙戌七西二",因任务失败被降格为商品中介。
暴雨倾泻而下,赫连缙的石化症状在雨水中加速蔓延。
灰白裂纹爬满脸颊时,他忽然低笑:"原来你我皆是......"未尽的话语被惊雷劈碎,云无期看见他掌心浮现与自己相同的烙印。
骷髅船在暴风雨中解体,人皮灯笼残骸如血星坠海。
云无期坠向深渊的刹那,赫连缙将弑神刀刺入自己心口。
黑血喷溅在招魂幡上,巫阳的惨叫贯穿天地:"你竟敢用海神契约反噬......"咸涩海水灌入肺叶时,云无期握紧了未燃尽的鲛人烛。
残烛映出惊人幻象:三百年前的自己正从深海拾起狼牙项圈,而现代槟城的博物馆里,研究员林夏正凝视着同款项圈。
当烛芯最后一点蓝火熄灭,她听见父亲腰斩前的遗言在耳畔炸响:"期儿,要毁掉所有丙戌七西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