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混账
林婉兮柳眉轻蹙。
萧逸尘喉结微动，顿了半晌，声线干涩：“他昨夜差人寻了你多次。”
林婉兮一怔，忙拿过身旁的荷包，里头装着她的传讯竹签。
果不其然，里头好几根未读竹签，还有谢玉轩送来的飞鸽传书，一叠信纸。
林婉兮迟疑一瞬，还是展开来看。
原本倚着柱子把玩匕首的萧逸尘身形一动，看似随意踱步到林婉兮身侧，垂眸瞥向她手中信纸，瞧她将信件展开。
婉兮，且听我一言。
萧逸尘嗤笑一声：“身为老友，我得提点姑娘，这小子要开始编瞎话了。”
昨夜未曾料到姑娘会现身。
萧逸尘下巴微抬：“他那意思，若知晓姑娘前来，定不会把那出戏码演得那般明目张胆，好歹也遮遮丑。”
我与苏妙龄不过权宜之计。
萧逸尘拖长尾音：“哟~怕不是从前同姑娘的情谊，也是敷衍了事咯？”
林婉兮烦闷地将信纸揉作一团。
她抬眸望向萧逸尘：“萧逸尘，你这是在伤口撒盐？”
“冤枉。”
萧逸尘两手一摊，“我瞅着老友刚跳出火坑，哪能眼睁睁瞧着你又往那腌臜坑里跳。”
林婉兮：“……”她手悄悄探入袖笼，轻揉着因空腹又灌了酒水而疼痛的胃脘，小声道：“我与他本就无甚婚约。”
萧逸尘愣住。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定睛看向林婉兮，旋即嘴角微翘，刚要开口，却瞥见她的小动作，当下转身。
“那便更别急着拒了同我成婚之事。”
萧逸尘提过一个早就备好的食盒：“先吃些热羹，再慢慢思量。”
林婉兮朱唇微张，愣了片刻。
她略带诧异地抬眸看向萧逸尘，只见他解下披风丢在一旁，利落地挽起袖口，在矮桌前俯身替她布起菜来。
他竟是留意到她胃里不适了么……这羹汤又是何时备下的？
忆起萧逸尘提及成婚时那郑重模样，连玉佩都扔了，全然不似玩笑话。
林婉兮抬眸瞧他，眼眸轻眨：“萧逸尘。”
“嗯？”
萧逸尘垂眸看她，那带着浅痕的脖颈随着低沉嗓音微微颤动。
林婉兮仰头：“你图个甚？”
她身着冰蚕丝绣裙坐在桌前，甜香暖糯的羹汤气息首往鼻子里钻。
而萧逸尘的动作悄然一滞。
“昨夜是我醉得糊涂，没成想会……总归是对不住你，我定会竭力补偿。”
林婉兮轻咬下唇，粉面含嗔：“可你想必也听闻传言，我如今是被林家弃了的孤女，旁人都对我唯恐避之不及，便是谢玉轩也舍了我。”
“那是他有眼无珠。”
萧逸尘语气骤冷。
林婉兮睫羽轻颤。
许是自觉失了态，萧逸尘抿唇别过头去：“我择妻，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待神色平复，萧逸尘又转眸凝视着她，语调听似散漫：“家中长辈责令我先成家再立业，我不愿被随意摆弄婚事，既如此，不如自己挑个合心意的。”
“你我恰好脾性相投，往昔一道玩耍时便默契十足。”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蒲团挪近些。
萧逸尘洒脱不羁地坐下，双腿随意岔开，倾身靠近：“再者，昨夜姑娘可是把我的便宜占了个遍…”正小口抿着羹汤的林婉兮猛地呛咳起来。
所幸羹汤热度尚存，滋味醇厚，里头的肉丁软糯鲜香，入口即化，胃脘被这暖意一烘，舒坦了许多。
她下意识轻舔唇角，抬眸看向萧逸尘。
褪去披风的萧逸尘，敞着领口的里衣添了几分随性不羁：“所以——”他目光灼灼：“倒不如顺势，同姑娘增进一番‘江湖交情’。”
林婉兮睫羽轻颤。
此刻的她素颜朝天，是萧逸尘昨夜细心为她擦拭洗净。
没了脂粉妆点的明艳逼人，却仍眉眼如画，睫毛细密如扇，眼尾天然上挑，仿若含情。
那双眼恰似盈盈秋水，澄澈动人又暗藏妩媚：“仅是增进江湖交情？”
她手中汤匙轻搅着羹汤。
萧逸尘凝视她，黑眸幽深似墨：“若往后萧夫人有那等念想，逸尘自当效劳。”
林婉兮手中汤匙“哐当”一声落进碗里。
勺柄撞得碗沿作响，她那莹白面庞瞬间涨得通红：“什么萧夫人！
谁、谁有那般念想了！”
“哦。”
萧逸尘姿态慵懒地向后靠去，修长手指随意摩挲着脖颈，“那我有。”
瞥见那几处暧昧痕迹，林婉兮心头一虚。
她咬唇不再言语，闷头又喝起羹汤，试图转移注意：“若只是江湖交情，我可斟酌斟酌，只是尚需些时日。”
“行。”
萧逸尘眉眼舒展。
林婉兮强装镇定：“眼下可是你求着我。”
“嗯。”
他漫不经心地勾唇。
林婉兮为自己找补：“昨夜之事，也并非你一人吃亏。”
“诚然。”
萧逸尘剑眉轻挑。
林婉兮心情莫名畅快，语气骄矜：“总归你也并非不悦。”
这次萧逸尘未即刻搭话。
他微微扬起下巴，神色复杂地看向林婉兮，哪有半分愉悦，反倒似有幽怨。
末了，只意味不明地哂笑一声。
林婉兮没细究这笑意含义，羹汤却己不知不觉见了底。
此时，一阵清脆鸟鸣声传来，林婉兮从袖笼掏出传讯竹筒，打开盖子取出竹签：“喂？
锦儿？
何事唤我？”
苏锦儿，是林婉兮自小的手帕交，二人一同在城中女学修习琴艺书画，情谊深厚无比。
竹筒那边，苏锦儿先是软糯试探：“婉兮妹妹，你现下可安好？
我这颗心呐，一首悬着，你人在何处呀？”
“安好，安好。”
林婉兮瞅了眼萧逸尘，语调轻快，“在友人处落脚呢。”
“那就好……”苏锦儿明显松了口气。
可转瞬，她便柳眉倒竖，怒声传来：“我真真是气煞！
今日非得把那谢玉轩骂个狗血淋头！
那腌臜泼才、混账东西！”
林婉兮忙将竹签拿远些。
即便如此，苏锦儿那炸毛般的怒骂仍如爆豆般噼里啪啦传出来——“好个谢玉轩，恰似那阴沟里的臭虫，看着人模人样，实则黑心烂肺！
别家公子温润如玉，他倒好，恰似那霜打的茄子，蔫坏蔫坏！
亏你多年真心相待，他倒翻脸无情，比那翻书还快！
真真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把你这般好姑娘弃如敝履，往后定遭报应，打雷都得劈他八回！”
林婉兮：“……”她委实不愿让这些粗俗斥骂入了萧逸尘耳中，拿着竹筒便欲躲远。
可萧逸尘却大马金刀地坐着，长腿交叠，优哉游哉。
苏锦儿骂谢玉轩的言语，一字不落钻进他耳里。
他听得津津有味，还咂咂嘴，挑眉一笑，满脸赞赏：“骂得极为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