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承古斋闭店后的第三个深夜，恒温恒湿系统发出轻微嗡鸣，浸泡着青铜残片的弱酸溶液在玻璃器皿里咕嘟冒泡。
他摘下防毒面罩时，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寒意——那盆摆在窗沿的商代青铜觚里，本该枯萎的蓍草不知何时抽出了新芽。
黄浦江的汽笛声穿过田子坊斑驳的砖墙，柜台上的紫铜香炉腾起一缕青烟。
这件西周晚期的双柱爵本该只有两只饕餮目，但当他用超声波清洗器扫过三足时，第三只眼睛正在爵腹的铜锈下苏醒。
清洗液突然沸腾，银灰色泡沫中浮起细小的甲骨文字，像某种来自三千年前的密码。
"叮——"工作台上的射灯突然爆裂。
林深下意识护住青铜爵，飞溅的玻璃碎片却在空中诡异地悬停。
香炉青烟凝成螺旋状，柜台里的战国蜻蜓眼琉璃珠泛起幽蓝荧光。
他听见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青铜熔液沸腾的声响，左手虎口的旧伤疤突然灼痛——那是十二岁偷玩父亲收藏的商周人面弓形器时留下的烙印。
"当啷！
"博古架上的唐代海兽葡萄镜轰然坠地。
镜面在触及地砖的瞬间泛起水纹，涟漪中浮现出父亲布满血污的脸——这是二十年来第一千二百次重现那个画面：三星堆月亮湾考古现场，暴雨倾盆，探方里所有的青铜器都在渗血。
十二岁的他看见父亲将某个刻满星图的青铜匣塞进探方壁龛，下一秒探方的青铜神树突然绞住父亲的脖颈，树根化作无数青铜锁链扎进血肉。
林深踉跄后退撞翻酸枝木椅，青铜爵脱手飞出却在空中翻转。
三足嵌入天花板的角度，与工作室墙角的青铜晷投影完美重合。
他这才发现，这些年收集的残器在墙壁投下的阴影，竟组成了一幅完整的九州分野图。
那些被当作废铜收购的周代车辖、汉代弩机残片，此刻正在阴影中沿着特定轨迹滑动，如同星斗运行。
"小深！
别碰那个..."母亲最后的尖叫从铜镜里迸发，与防盗警报同时炸响。
林深抓起拓印用的宣纸按在左臂，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与青铜爵纹饰相同的烙印。
玻璃橱窗映出他的瞳孔——漆黑的巩膜上，金色的甲骨文正如熔化的铜汁般流动，每个字都在复现当年青铜匣上的星图纹样。
田子坊的石库门外传来急促刹车声。
当刑警程九章撞开"承古斋"的木门时，只看到满地青铜碎片悬浮在空中，组成一个正在逆时针旋转的浑天仪。
柜台后的暗门洞开，穿堂风卷起散落的拓片，每张都画着同一只刻满星图的青铜爵。
他踩到半枚商代贝币，硬币突然首立旋转，在青砖地面刻出深达三寸的甲骨文——"殷祀未绝"。
浑天仪中心突然射出青铜锁链，程九章警服左襟的青铜纽扣应声炸裂。
当啷落地的纽扣滚到墙角，露出内层蚀刻的微型星图——与林深瞳孔里的纹路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