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裹着羊绒披肩推开门，防尘罩下的《雪竹图》竟泛着微弱的荧光。
她摸到墙上的开关，冷白灯光亮起的刹那，昨夜空白的竹节处赫然多出半片墨竹。
"沈先生？
"她转身时撞翻青玉笔山，狼毫笔滚落在来人牛津皮鞋边。
沈则初弯腰拾笔的动作带着旧式文人的滞涩，西装下摆掠过她脚踝，松香里混着未散的晨露。
他指尖捏着锡罐装的普洱老茶："寅时气温最宜固色。
"说话时喉结上的光斑随吞咽颤动，像宣和画院里将熄未熄的烛火。
林夏看着他将陈茶注入建窑兔毫盏，茶汤在显微镜下析出金色结晶。
当沈则初用三棱针挑起茶膏涂抹画心时，腕间的红绳玉竹佩在冷光中晃出残影。
那截竹节雕工带着明显的契丹双刀技法——昨夜查资料时，她在辽代贵族墓葬图录里见过相似的纹样。
"李迪画雪竹前，会在炭盆烤松烟墨。
"沈则初突然开口，银质怀表垂在距画纸三寸处，表盖内层的星图与故宫藏《宣和天文图》惊人相似，"林小姐的修复方案很好，但缺了火气。
"林夏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突然涌进浓烈的松烟味。
幻象如潮水漫过视网膜：戴着金丝蹀躞带的男子背对她调墨，炭火在鹤氅上烧出焦痕，画案上的雪浪纸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
"小心！
"沈则初抓住她伸向防尘罩的手腕。
林夏这才发现自己险些碰翻恒温加湿器，指尖离古画仅余半寸。
他的掌心有层薄茧，触感与昨夜幻象中握笔的触觉重叠。
为掩饰失态，林夏抽回手去取色谱仪。
扫描到新增的墨竹时，屏幕突然跳出血红色警告——公元1124年产的朱砂颜料，竟检测出二十一世纪纳米修复材料的分子结构。
"沈先生究竟是谁？
"她转身撞进对方浸满茶香的气息里。
修复台射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雪竹图》上，竹影与西装轮廓诡异地交叠成北宋的窗棂图案。
沈则初用镊子夹起半片茶膏结晶："宣和六年冬天特别冷，画院的青州红石砚总是结冰。
"他忽然扯开衬衫领口，锁骨下方有道陈年灼伤，"你往砚台呵气的样子，比暖阁的炭盆更烫人。
"林夏的虹膜深处泛起金丝，耳边炸开纷乱的马蹄声。
她看见自己穿着藕荷色襦裙在烽烟中奔跑，玛瑙调色碟硌得胸口生疼，城墙上有人朝她嘶喊，箭矢穿透鹤氅的瞬间，掌心溅满温热的朱砂。
"当心紫外线。
"沈则初抬手遮住她的眼睛，指缝漏出的光斑化作漫天流火。
X光机正在扫描新增的墨竹，显示屏逐渐显现出双层绢本——被覆盖的下层画着半截断箭，箭羽处有褪色的血渍。
修复室的门突然被叩响，小周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困倦："林老师，保卫处说监控拍到有人夜间潜入..."沈则初迅速将茶膏抹在画心裂璺处，荧光奇迹般消散。
他退后时撞到宋代磁州窑梅瓶，瓶身"清净道德"西字在阴影里渗出墨色。
"明日辰时，带你去寻永不褪色的朱砂。
"他留下这句话便消失在走廊拐角。
林夏扶起梅瓶时，发现瓶底粘着片干枯的竹叶，叶脉里凝着己经氧化发黑的古老血斑。
故宫的晨雾漫进窗户时，林夏在显微镜下发现惊人变化：新增墨竹的笔触竟与她的修复笔记完全吻合，仿佛是她梦游时亲手补上的画作。
更诡异的是，沈则初遗落的怀表躺在钧窑笔洗旁，珐琅表盖映出的却是她锁骨下方从未示人的朱砂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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