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傅口气倒是不小?”
赖青迎着周管事审视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墨家院的机括路数,我琢磨过。
虽没拆过这‘墨影’,但天底下的机括道理,万变不离其宗,我有信心找到症结。”
“放肆!”
赵老西气得浑身发抖,“周管事,您别听这小子吹大气,他就是个打下手的小学徒!”
周管事却出人意料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年轻人有这份胆气,难得。
也罢,就依小师傅所言,三日后我准时来取。
若是修不好,也无妨,我自会向院长分说。”
墨家院的人前脚刚走,留下那尊冰冷的“墨影”杵在铺子中央,赵老西后脚就一把揪住了赖青的破布衣领,眼珠子通红:“你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敢在墨家院面前放这种炮!
这要是砸了锅,把咱们爷俩儿的骨头拆了都不够赔!”
“老西叔,我有谱。”
赖青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两簇鬼火,“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机缘,不抓住,我这辈子都得后悔。
让我试试。”
赵老西盯着他看了半晌,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松开了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认了命:“罢了罢了,你小子鬼主意多,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记住了,只准看,不准拆!
等我把图纸吃透了再说!”
夜深得像一潭死水,修理铺里只剩下赖青一个人。
他点亮了铺子里仅剩的那盏防风煤油灯,凑近那尊冰冷的“墨影”。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撬开了机甲胸前那块黯淡的水晶护板。
灯光幽幽地照进去,里面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密密麻麻、寒气森森的齿轮、曲轴、连杆和不知名的管道、线束,像某种活物纠缠在一起的内脏,复杂得让人眼晕。
“乖乖……真是鬼斧神工……”赖青喃喃自语,眼神痴迷得像是看到了绝世珍宝,“这传动结构……这能源回路……这控制机枢……简首不是人能造出来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牛皮本子和一截炭笔,借着昏黄的灯光,手指翻飞,如同一个饥饿的学徒狼吞虎咽地汲取着知识,飞快地将眼前这惊世骇俗的内部结构描摹下来。
这种等级的机括设计,对他而言,比金山银山还要宝贵。
画了足足一个时辰,赖青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笔。
他仔细地将机甲胸板合拢,用布擦去自己留下的指印,确保看不出丝毫动过的痕迹。
“若是能把这种嵌套式的传动关节,用到我的‘铁猴子’上……”赖青的脑子己经飞速运转起来,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设计的机甲脱胎换骨的模样。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指甲刮过窗纸。
赖青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头,耳朵竖了起来,连呼吸都停了。
一道模糊的黑影似乎贴着窗棂滑过,快得像幻觉。
“谁在那儿?!”
赖青低喝一声,顺手抄起了旁边一把沉重的管钳,心提到了嗓子眼。
回答他的只有夜风吹过破旧窗棂发出的呜咽声,如同鬼魂在低语。
赖青侧耳听了半晌,外面死寂一片。
也许是野猫,或者自己太紧张了?
他甩甩头,将那丝不安压下去,收拾好本子和炭笔,仔细锁好了修理铺的前后门,这才融入沉沉的夜色中。
“抓贼啊!
有人偷东西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赖青打着哈欠走到修理铺门口,还没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赵老西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一样缠了上来。
推开门,只见赵老西双眼通红,面色铁青地站在铺子中央,几个伙计围着他,手足无措,而昨天那尊“墨影”机甲原本矗立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
“怎么了,老西叔?”
赖青急步走过去,声音有些发干。
“墨家院的机甲……不见了!”
赵老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昨晚有人撬了后窗的铁条,把那宝贝疙瘩给偷走了!
完了!
咱们这回死定了!
墨家院会把咱们挫骨扬灰的!”
赖青的心首往下沉,快步走到原本放置机甲的地方。
油腻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小滩不大的青黑色黏稠液体,在清晨惨白的光线下,泛着一种诡异的金属光泽。
“像是…像是那机甲漏出来的油。”
一个伙计哆哆嗦嗦地指着那滩液体。
赖青蹲下身,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蘸了一点那黏稠的液体,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将手指放到了舌尖上,轻轻一抿。
一股极其古怪的、带着强烈金属腥气的味道瞬间在他味蕾上炸开,其中还夹杂着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冰冷而奇异的成分。
这绝不是寻常机油的味道!
“不对,”赖青猛地站起身,眉头紧锁,“这不是机油!
这里面……有种特殊的玩意儿,像是…某种我从没尝过的合金粉末。”
“赖青!
你给我滚过来!”
赵老西突然一声暴喝,打断了他的思索。
赖青心头一跳,走到工作台前。
只见赵老西手里死死攥着一个东西,正是他昨晚用来记录机甲结构的那个牛皮小本子!
铺子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锥子一样扎在他身上。
“这是什么?!”
赵老西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愤怒和刺骨的失望,“你偷偷画下了墨家院机甲的内部构造?!”
赖青的心跳陡然加速,像是要撞破胸膛:“老西叔,我…我就是好奇,想学学……”“学学?”
赵老西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冷笑,猛地将那本子狠狠砸在工作台上,纸页散开,“前脚刚记下人家的核心机密,后脚机甲就丢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您…您怀疑是我偷的?”
赖青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亲人般的师父,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我对天发誓!
我只是画了图,连根毛都没动过那机甲!”
“我赵老西瞎了眼!
把你当亲侄子养着,供你吃喝,教你手艺,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赵老西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和绝望,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为了几个臭钱,你就把我,把咱们整个铺子都卖了!
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我没有!”
赖青急得满头大汗,百口莫辩,“老西叔!
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赖青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
我怎么可能干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老西,还跟他废什么话?
人证物证俱在!”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街面上专管鸡零狗碎的刘师爷,带着几个挎着腰刀的衙役,堵在了门口。
刘师爷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盯着赖青,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赖青,你小子涉嫌盗窃墨家院重宝,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