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君债
猎户关铁山蹲在自家院子里磨着一把猎刀，刀刃在磨刀石上发出"嚓嚓"的声响，与远处山林里的风声混在一起。
“爹，您这把老骨头就别跟着上山了，我和弟兄们去就行。
"关大勇一边往牛皮靴里塞着棉絮，一边对父亲说。
他生得高大魁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像极了年轻时的关铁山。
关铁山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大勇啊，这都十月了，按祖上的规矩，过了重阳就不该再猎虎了。
""规矩？
"关大勇嗤笑一声，"现在城里那些老爷们出高价收虎骨虎皮，一张完整的虎皮能换十亩好地！
守着那些老规矩，咱们家啥时候能发财？
"关铁山终于抬起头，皱纹里夹着几十年风霜的眼睛盯着儿子："老虎是山神爷的坐骑，猎多了要遭报应的。
你爷爷那辈传下来的话——每年最多猎三只，过了重阳就收手，给老虎留种。
""报应？
"关大勇系紧靴带，站起身拍了拍腰间崭新的猎枪，"有这洋家伙在，什么山神爷的坐骑，都是咱们的财路！
"关铁山叹了口气，看着儿子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子，和等在外面的五六个年轻猎人汇合。
他们背着猎枪，牵着猎狗，说说笑笑地向山林进发。
关铁山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突然一阵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似的。
那天晚上，关大勇回来时满脸兴奋，肩上扛着一只半大的老虎。
虎尸软绵绵地搭在他肩上，金黄的皮毛上沾着血迹，眼睛还睁着，似乎死不瞑目。
"爹！
您看！
"关大勇把老虎扔在院子里，"这畜生可狡猾了，绕着我们转了三圈才被放倒。
王掌柜说了，这样的虎皮最少值五十块大洋！
"关铁山蹲下身，翻看着老虎的腹部，脸色突然变了："这是只母虎！
而且..."他的手指在老虎腹部轻轻一按，"它刚生完崽子不久。
"关大勇不以为意："那正好，明天我们去找虎崽子，活的更值钱！
""你..."关铁山气得手首发抖，"祖上规矩，不猎母虎，更不碰幼崽！
你这是要遭天谴的！
"关大勇只是哈哈大笑，招呼同伴们进屋喝酒去了。
关铁山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只母虎的尸体，月光下虎眼泛着诡异的光，仿佛在盯着他看。
老人突然打了个寒战，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第二天一早，关大勇又带着人上山了。
关铁山一夜没睡好，总觉得心神不宁。
中午时分，村里的孩子慌慌张张跑来报信，说山上出事了。
关铁山抄起猎枪就往山上跑。
在山腰的一片空地上，他看到了一幅骇人的景象：三个年轻猎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体像是被什么猛兽撕扯过一样，血肉模糊。
关大勇瘫坐在一旁，脸色惨白，裤裆湿了一片。
"爹...爹..."关大勇看到父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关铁山查看那些尸体，越看越心惊。
伤口明显是猛虎造成的，可奇怪的是，地上没有老虎的脚印，只有一些奇怪的痕迹，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树上跳下来袭击了他们。
"你们遇到什么了？
"关铁山厉声问道。
关大勇这才回过神来，声音颤抖："我们...我们找到了虎窝，里面有三只小崽子...我们刚要抓...突然就..."他咽了口唾沫，"就刮起一阵腥风，然后...然后李二他们就被撕碎了...可我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看见啊！
"关铁山的心沉了下去。
他走到不远处的虎窝，看到三只小老虎的尸体被随意丢在一旁，脖子都被扭断了。
旁边还有几道深深的爪痕，像是有什么东西愤怒地抓挠过树干。
"造孽啊..."关铁山喃喃自语，"你们杀了带崽的母虎，又害死了幼崽...虎灵要来报仇了...""胡说八道！
"关大勇突然暴怒起来，"一定是别的猎户干的！
装神弄鬼想吓唬我们！
"关铁山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三只小老虎的尸体埋了，又让村里人来抬走那几个惨死的猎人。
当晚，村里为死者举行了简单的葬礼，关大勇虽然嘴上强硬，却死活不肯离开家门一步。
夜深了，关铁山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他家的门板，"刺啦刺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更奇怪的是，院子里的狗一声不吭，反而缩在窝里瑟瑟发抖。
关铁山拿起猎枪，悄悄走到窗前。
月光下，他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投射在院子里——那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老虎，因为它比最大的东北虎还要大上一倍不止！
影子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不时发出低沉的、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咆哮。
关铁山的手心全是汗，他知道这不是活物，而是虎灵——那些被无辜猎杀的老虎的怨气所化。
他想起祖父讲过的故事：虎灵无形无质，却能杀人于无形，专找那些违背祖训的猎户报仇。
影子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关大勇的窗前。
关铁山看到影子抬起一只"前爪"，轻轻地在窗棂上挠了一下。
奇怪的是，明明只是个影子，窗棂上却出现了三道深深的爪痕！
关大勇的惊叫声从屋里传来。
关铁山再也忍不住，推开门冲了出去。
院子里空空如也，那个巨大的影子己经不见了，只有地上留下了一串奇怪的痕迹，像是烧焦的虎爪印。
关铁山走进儿子的房间，看到关大勇蜷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
"它...它来了..."关大勇哆嗦着说，"我梦见一只巨大的老虎，它说...说要让我血债血偿..."关铁山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明天一早，我们去给老虎立个坟，你亲自磕头谢罪。
""不！
"关大勇突然激动起来，"我才不信这些鬼话！
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明天我就去镇上找保安团，把那些眼红的猎户都抓起来！
"关铁山看着儿子癫狂的样子，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间，从箱底翻出一张发黄的符纸——那是他祖父留下的，据说能暂时镇住虎灵。
他把符纸贴在门楣上，整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关大勇不顾父亲劝阻，执意要上山"查个明白"。
关铁山拦不住，只好远远地跟在后面。
山路上的积雪还没化，关铁山看到雪地上除了儿子的脚印，还有另一串奇怪的痕迹——像是虎爪印，却比普通老虎的大得多，而且每个爪印周围的雪都微微发黑，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关铁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加快脚步追赶儿子。
当他赶到山腰那片空地时，看到了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关大勇被一个半透明的巨大虎形黑影按在地上，那黑影没有实体，却能让周围的树木剧烈摇晃，落叶纷飞。
"住手！
"关铁山大喊一声，举起猎枪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黑影似乎被枪声惊动，暂时放开了关大勇。
关铁山趁机冲到儿子身边，看到关大勇的双腿己经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过一样。
"山神爷饶命！
"关铁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儿无知冒犯，求您高抬贵手！
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山林间突然刮起一阵腥风，风中似乎夹杂着低沉的虎啸。
关铁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知道虎灵正在考虑他的请求。
良久，风声渐息。
关铁山抬头西望，那个恐怖的黑影己经不见了，只有地上的爪印证明它曾经来过。
关大勇疼得昏死过去，但总算还活着。
关铁山知道，这是虎灵最后的仁慈。
他吃力地背起儿子，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身后，山林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虎啸，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