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辰昌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后背湿透的T恤黏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窗外天刚蒙蒙亮，灰蓝色的晨光透过薄窗帘渗进来，在出租屋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你丫的，大清早一惊一乍干啥呢！？
"旁边小床上的苏景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狗，一个激灵翻过身，顶着鸡窝似的乱发，眯缝着眼瞪过来。
他脸上还留着凉席压出的红印子，嘴角挂着可疑的亮晶晶口水痕迹。
"以后晚上再也不聊鬼谈神了，太尼玛吓人了。
"杜辰昌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掀开被子下了床。
劣质弹簧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刺耳。
卫生间的水龙头有点漏水，滴答声像倒计时般催着人。
杜辰昌掬了捧冷水拍在脸上，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的脸——眼袋浮肿，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几秒，突然想起梦里那张惨白的女人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你有新的订单..."机械女声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回荡。
"卧草！
灵溪小区七楼！
"杜辰昌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自觉地发抖。
订单地址和梦里那个阴森森的单元楼一模一样，连门牌号都不差。
"你丫有完没完！
"苏景光着膀子冲进卫生间，睡裤松垮垮地挂在胯上，露出半截印着卡通图案的***边。
"你白天没空草，晚上草不到，大早上用个破嘴草不停！
"他作势要解裤带，"来，嘴这么厉害，大爷赏你一泡尿！
""不是，苏大师，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杜辰昌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的订单信息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蓝。
"杜哥，你不用感觉，你很不对劲！
"苏景嘴上这么说，却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杜辰昌把这单转了出去，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
他关上接***台，把昨天的梦原原本本告诉苏景。
梦里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惨白的脸，还有灵溪小区七楼那间飘着霉味的屋子..."苏大师，求解啊！
这有点太玄了。
"苏景摸了根烟叼在嘴上，没点，又灌了口昨晚剩的可乐。
塑料瓶里的气泡早就跑光了，糖水在晨光中呈现出浑浊的棕色。
"这解个屁啊！
我熟读周公解梦，但周公那年代也没送外卖啊！？
"他抓了抓一头乱发，发丝间飘落几片细小的头皮屑，在阳光里像雪花一样打着转。
"对了，你说看到一张大白脸，是男人的脸还是女人的脸？
""女人！
绝对是女人！
"杜辰昌略微回忆了一下，那梦境立刻鲜活起来——惨白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血红的嘴，嘴角一首咧到耳根。
他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苏景突然正襟危坐，眯着眼睛摇头晃脑，活像个算命先生："梦见女鬼，得此梦，人情世故练达，多有通透之意，主财帛丰厚，事业顺遂..."他故意拖长声调，手指在空中画着圈，"做此梦，若人情世故处理良好，乃是贵人运多之征兆...""你能说简单点吗？
"杜辰昌眨巴着眼睛，晨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通俗的来说，"苏景右手夹着没点燃的烟，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点了点杜辰昌胸口，"讲义气的人，做梦梦到女鬼，会有贵人相助，要发财！
""讲义气之人？
"杜辰昌低头看了看苏景点着自己胸口的手指头，又抬头看了看对方期待的眼神，"又要借200呗？
贵人？
""不是借，这是解梦的钱。
"苏景义正言辞，"兄弟我己经给你打折了。
你想，我泄露天机...""苏大师，打住！
"杜辰昌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说我们一起到这个城市的，你找到工作还比我早几个月，这9年多，我都存了40多个了，而你毛钱没存下，每月还要问我借钱。
"他边说边掏出手机，指纹解锁时屏幕映出他疲惫的脸。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苏景的手机随即"叮"了一声。
"够义气！
"苏景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500块转账，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递给杜辰昌一支烟，顺手给自己手机游戏里的人物买了个新皮肤，屏幕上的虚拟角色立刻换上了闪亮的盔甲。
"你不懂，钱是赚的，不是攒的。
"苏景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你看你吃苦受累花两三天才赚的500，我动下嘴皮...嘿嘿。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机，"记住，只要遇到好机会，那泼天的富贵都在等着我。
"杜辰昌叹了口气："我可是借你的啊！
我爹跟我说过，人要先懂得钱是攒的不是赚的，等攒够一定的钱，再去学，钱是赚的不是攒的。
不然就算机会来了，没本钱也没办法把握。
""你爹那是老古板。
"苏景不以为然，"现在社会，只要有机会，还怕没本钱？
借鸡生蛋懂不懂？
"他吐了个不存在的烟圈，"你爹如果讲的有道理，攒了一辈子，最后咋币子没留下？
"提到父亲，杜辰昌的眼神暗了暗。
窗外传来早班公交车的报站声，远处工地打桩机的闷响隐约可闻。
他盯着墙上剥落的一块墙皮，轻声道："我爹说过，要成大事，除了本钱，还要有魄力，但我爹魄力不足，或者说早早的被家庭羁绊了。
""拉倒吧，还会拽文了，还羁绊！
"苏景掐着嗓子学他说话，顺手把烟头按灭在可乐瓶口，塑料立刻蜷缩变形，发出一股焦糊味。
"你现在的确存了40多个，但这点钱够不够彩礼婚房的钱？
"他套上皱巴巴的衬衫，扣子扣错了一个，衣领歪歪扭扭的。
"我虽然余额不足，但你跟我一样，同样讨不起老婆咯！
起床上班！
"苏景掀开被子时带起一阵风，灰尘在阳光里飞舞。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袜子闻了闻，做了个嫌弃的表情还是穿上了。
"对了，今天你不送外卖了？
""嗯，昨天做了一晚上梦，感觉没睡好，人没啥精神，今天不跑了。
"杜辰昌揉了揉太阳穴，那里的血管突突首跳。
"也是，看你人还恍恍惚惚的，的确不适合开车。
"苏景系鞋带时打了个死结，骂骂咧咧地又解开。
"外卖虽然收入还可以，但还是要注意安全的。
劳逸结合嘛！
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他抓起床头的外套，风风火火地冲出门，临走还不忘回头喊："记得晚上买点卤菜回来！
"门"砰"地关上，出租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杜辰昌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看了会儿，那形状像极了他梦里见过的某个图案。
虽然身体疲惫，但多年的生活习惯让他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出门。
清晨的城市刚刚苏醒。
杜辰昌骑着电动车漫无目的地闲逛，风吹在脸上带着昨夜未散的凉意。
街边的早餐摊热气腾腾，炸油条的香味混着豆浆的甜腻飘过来。
他发现自己对路上的行人和景物都有种诡异的熟悉感——那个牵着狗慢跑的中年女人，公交站台吵架的小情侣，甚至路边广告牌上新贴的"专治不孕不育"小广告的位置...红灯路口，一家彩票店门口围着一群彩民。
杜辰昌的电动车缓缓停下，他听见一个胖墩墩的男人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就花200多块中了6.8亿，税后到手5个多亿！
"周围人发出夸张的惊叹声。
这场景、这对话，和梦里一模一样。
杜辰昌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环顾西周——超市门口为抢特价鸡蛋吵架的老太太，公交车门夹住乘客衣角的熟悉角度，甚至那个倒坐在母亲电动车后座上、朝他做鬼脸的小女孩扎的羊角辫...每一个细节都在复刻昨夜的梦境。
"卧草！
不会，我真的有了超能力？
梦境预知未来？
"绿灯亮起，杜辰昌鬼使神差地调转车头，朝灵溪小区方向驶去。
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
随着距离拉近，那种诡异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转过这个弯会看见一棵歪脖子树，树下的垃圾桶应该缺了个轮子...果然。
灵溪小区门口，几个房产中介正在摆摊。
杜辰昌的电动车缓缓停下时，听见一个年轻女中介说："李哥，这边房子不太好卖呀，很多人都知道有人跳楼了，那栋房子六楼都搬空了，现在连租都租不出去。
""别哔哔！
"中年中介低声呵斥，转头看见杜辰昌，立刻换上职业笑容："小兄弟是想租房子还是买房子呀？
"杜辰昌的喉咙发干。
他清了清嗓子："哦，我看广告，这边有房租便宜的房子出租，所以想来问问，多少钱一个月？
"几个中介立刻围了上来，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中年大叔热络地拉住他的衣袖："跳楼那栋楼的房子最便宜，不过大多数户型都是2室1厅的..."他上下打量着杜辰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磨损的鞋跟，撇了撇嘴，"倒是有个30平方的1室户小间，但人家房东是要200万出售的，不出租。
"杜辰昌的心跳加速了。
就是这里，梦里的下一句应该是..."不怕实话告诉你，就是前租户跳楼的那间。
"中年中介果然这么说道，同时观察着杜辰昌的反应，"如果你不怕，我打个电话帮你问问房东肯不肯租。
"电话接通后，中介走到一旁，手掩着话筒小声交谈。
杜辰昌听见断断续续的"外地人...凶宅...价格好商量..."之类的词。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他眯起眼睛，看见小区里那栋楼的七楼窗户——梦里，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就是从那里跳下去的。
"3500一个月，1年租期，押2付3..."中介回来报出价格，眼睛紧盯着杜辰昌的表情。
"太贵了！
"杜辰昌摇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大，"我虽然一个月七八千，但房租就要3500，都不如在老家随便找份工作..."中介急忙打断："钥匙在我这，要么先去看看房子？
满意的话价格可以再谈。
"杜辰昌的电动车跟着中介进了小区。
熟悉的绿化带，熟悉的减速带位置，甚至单元门口那个缺了角的台阶...一切都和梦里吻合。
他们刚走到楼下，一个外卖员从门洞出来，边开锁边自言自语："齐活，走人！
5块到手！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杜辰昌头上，他的手心沁出冷汗，抬头望向顶楼。
没有任何异常。
但杜辰昌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