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家算盘响
昨夜修补屋顶剩下的茅草还堆在墙角,混着雨水泡发的泥浆,在晨光里泛着棕褐色的光。
月娘蹲在门槛上编苇席,细长的手指被篾片划出道道血痕,听见脚步声也不敢停。
"勤哥儿,族老们到祠堂了!
"王老汉的拐杖敲在青石板上,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
老头今天换了件洗得发白的靛蓝长衫,袖口却沾着新鲜的泥点子——怕是刚从自家田里赶过来。
黄勤把磨得锃亮的镰刀***刀鞘,顺手摘了片芭蕉叶遮在头顶。
前世在酒店后厨切配时练就的利索劲儿,让他走起路来带风。
绕过村口的老槐树时,正撞见李婶挎着竹篮往这边走,篮子里新挖的野菜还沾着露水。
"勤哥儿这是要分家?
"李婶压低声音,"你爹昨儿半夜就去祠堂了,说是要按祖宗规矩...""劳烦婶子照看一下。
"黄勤把装着半块霉红薯的布包塞给月娘,"西屋梁柱松了,怕是要塌。
"祠堂里檀香呛得人流泪。
七叔公颤巍巍地敲响铜磬,满屋子族老齐刷刷转头。
黄勤盯着房梁上晃悠的蛛网,突然想起酒店后厨那个总爱偷吃的小学徒——此刻他站在人群最后,后背汗湿的衣裳紧贴着竹椅扶手。
"按祖制,黄家第三房..."七叔公的烟杆在青砖地上敲出火星,"私偷邻居家干草,败坏门风,当逐出宗祠!
"王氏突然扑到香案前:"爹!
那夜是勤儿发烧说胡话..."妇人怀里的黄小满烧得满脸通红,额头抵着冰冷石板发出咚咚声。
"逆子!
"二伯父一脚踹翻长凳,"三年前你娘病重,是谁偷祠堂香火钱买药?
"黄勤突然笑了。
他想起穿越前那个暴雨夜,餐厅后厨那个因为偷吃牛排被开除的学徒——此刻自己正站在同样的位置,却闻到了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槐花香。
"二叔说得对。
"他摸出荷包里三枚铜钱,"这是还给祠堂的香火钱,连本带利。
"铜钱落在青砖上叮当作响,惊得供桌上的烛火猛地一跳。
族老们面面相觑。
七叔公的烟杆停在半空,烟灰簌簌落在绣金线的道袍上。
"你...你哪来的钱?
"三叔公眯起眼睛。
"给人修屋顶挣的。
"黄勤指向门外,"今早李婶家的茅草顶漏雨...""放屁!
"王老汉突然暴喝,"昨儿半夜你分明...""爹!
"月娘突然冲进祠堂,蓑衣还在滴水,"西坡的野菜都叫野狗刨出来了!
"孩子举起沾满泥巴的竹篮,几根沾血的野菜叶粘在篮底——那是她清晨冒雨挖野菜时被碎石划破的手指渗出的血。
满堂死寂中,黄勤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分家吧。
"七叔公的烟杆终于重重顿地:"准了!
""三亩薄田,两间草屋。
"王老汉甩出地契时,黄勤注意到老人小拇指在抖——那根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指,今早还端着族长的架子训斥他。
黄勤展开泛黄的宣纸,突然笑出声:"叔公,这田亩数不对啊。
"祠堂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二伯父霍然起身:"你小子敢讹诈?
""您看这里。
"黄勤蘸着砚台里的残墨,在地契边角画了个圈,"南坡那三亩是砂石地,北坡两亩才是熟田——可契书上写反了。
"七叔公的烟杆戳到黄勤鼻尖:"你当老夫不识字?
""不敢。
"黄勤捡起根柴棍,在泥地上画出等高线,"您瞧,砂石地排水好,适合种红薯;熟田土层厚,种粟米更合适。
"前世在农科院学的土壤知识,此刻化作最朴素的生存智慧。
祠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王老汉的翡翠扳指磕在地契上,裂开道细纹。
"分你北坡两亩熟田。
"七叔公甩袖转身,"但要签二十年不得典卖的契约!
"黄勤抓起供桌上的朱砂笔,在契约末尾画了个歪扭的十字:"再加条——开春我若能让砂石地产出,叔公得借我头毛驴。
"暮色西合时,黄勤蹲在北坡田埂上。
手指***黑土里,指缝间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酒店后厨的面团。
远处传来妻儿的呼唤,混着晚风送来野花的清香。
"当家的!
"王氏抱着黄小满跌跌撞撞跑来,月娘跟在后面举着火把。
孩子怀里揣着个陶罐,揭开盖子时飘出阵阵酸香——竟是发酵过的野菜汁。
黄勤眼睛一亮。
他记得现代农业中的堆肥原理,连忙让月娘把陶罐埋进田垄。
腐烂的野菜叶混着草木灰,在春雨滋润下会变成最好的肥料。
"先搭窝棚。
"他指挥着妻儿搬来树枝,"用藤蔓编成篱笆,挡风遮雨。
"月娘突然指着田边惊叫:"爹!
那里有东西在发光!
"黄勤拨开杂草,扒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犁头。
前世做厨具生意的经验告诉他,这犁头的弧度设计有问题,但改造后或许能用。
他摸出随身带的瑞士军刀,开始削砍木桩。
"当家的使不得!
"王氏急得首摆手,"那是李婶家去年丢的...""借来使使。
"黄勤把犁头架在树桩上,"明日我去镇上换些铁钉。
"月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在泥地上洒下银斑。
黄勤就着火塘烤红薯,焦香弥漫整个窝棚。
月娘趴在他膝头,数着火苗跳动的次数。
"爹,李婶说开春要教我纺线。
"孩子突然开口,"可我想跟你种地。
"黄勤把烤好的红薯掰成两半,滚烫的薯肉在指尖留下红印。
他想起现代农业中的机械化种植,但眼下只能循序渐进:"等红薯收成好了,爹给你造个水车。
"王氏突然咳嗽起来,火光映着她蜡黄的脸:"分家时...我拿陪嫁的首饰换了斤红糖..."黄勤心里一揪。
他当然知道妻子那些陪嫁——去年回娘家见过,是支成色极好的金簪。
当时这女人说什么也不肯戴,说是要留着给女儿当嫁妆。
"红糖在哪?
"他摸出个豁口陶罐,"趁热喝,治咳嗽。
"月娘捧着陶罐的手首发抖。
浓稠的红糖水映着跳动的火苗,恍惚间黄勤仿佛看见现代超市里琳琅满目的食品添加剂。
但他现在有的是野蜂蜜、山楂果,还有刚挖的鱼腥草。
"爹真厉害。
"月娘突然冒出一句,"李婶说祠堂供桌底下藏着老鼠..."黄勤差点呛着。
他这才注意到墙角老鼠啃过的痕迹,连忙转移话题:"明儿去挖葛根,熬粥更甜。
"五更天鸡鸣时,黄勤摸黑起床。
借着晨雾掩护,他溜到村东头的荒地。
昨夜暴雨冲开的土坑里,赫然露出半截石碑,上面模糊刻着"永乐三年,置田百顷"的字样。
"当家的!
"王氏的惊呼声在身后炸响。
黄勤慌忙用枯枝盖住石碑,转头看见妻子惊恐的眼神——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裹,露出半截泛黄的信笺。
"这是...祖爷爷留下的?
"王氏声音发颤,"娘说不能给外人看..."黄勤盯着信笺上的朱砂印鉴,突然想起祠堂梁柱上那些奇怪的符号。
前世在古籍中见过的徽派建筑图腾,此刻与眼前印记渐渐重合。
他强压心悸安慰妻子:"等秋收后,爹自会告诉你。
"晨雾渐散时,黄勤己经想好对策。
他要利用现代知识改良土壤,还要弄清楚祖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月娘跑来催促吃早饭的喊声传来,混着远处渡口的桨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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