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来
八爷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提笔站定。
晚膳时分,奏折便己经快马加鞭送回了京城。
京城里,因着八爷被康熙爷派去了江南,其他阿哥们都不明缘由,倒是安静了不少。
毕竟江南这个地方本就敏感,康熙爷的奶嬷嬷曹老太太在,她儿子曹寅更是康熙爷的心腹伴读,正是如今的苏州织造,那可是康熙爷的钱袋子。
其外,江南多文人,历来便是科举重地,朝廷多少举子都出自江南,实在由不得众阿哥多想。
但这些,暂时都和八爷都没什么关系了。
江南的重要性他自然也知道,不过这一世他不打算太早露头,所以这一趟江南之行他就是来散心的。
至少传回宫里的消息得是如此。
乾清宫里,康熙自然也收到了消息,知道儿子去了江南的种种,面上斥责老八不知轻重,眼里却是满意居多。
放下密信,转头就又赏了储秀宫许多好东西。
这己经是本月以来第二次赏赐良嫔了,上一次还是因着八阿哥大病初愈,康熙爷心疼儿子,不仅给良嫔搬了单独的宫殿,还准了八阿哥提前办差。
说是让人去江南散心,但那可是江南啊!
康熙这一赏,后宫不知又摔碎了多少茶盏。
就这样,八爷又在客栈里住了足足半月,白日就往清水寺去,傍晚才归。
有时兴起,也会留宿寺中。
或与方丈对弈,或西处闲玩,也会和来清水寺看红梅的文人墨客烹茶煮酒,谈诗论艺,一副闲云野鹤的自在悠然。
翌日,悠闲了半月的八爷收到了来自宫中的,康熙爷的“斥责”。
大意便是朕知道你小子贪玩,但不可过于荒废差事,半个月了差事毫无进展,回宫朕再找你小子算账。
另又交代他身子尚未养好,不可贪玩再给冻病了,叫额娘和阿玛担心就是不孝了。
旨意里字字句句似乎都是斥责,却不难看出关心。
八爷放下信件,笑了。
“福寿,预备吧,也该进苏州府了。”
“主子爷,今儿天沉得很,怕是有雪,不若明日再走?”
福寿上了热茶,禀道。
“既然有雪,便不骑马了。”
这就是今日就走的意思了,福寿领命退下去准备,八爷又看了看手边的另一封信件,轻轻敲击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开住了半月的客栈,八爷慵懒地靠在车内软榻上,小桌上热茶袅袅,雾霭了神色,添了几分静谧。
还是马车舒服啊!
想到以前自己外出办差都是骑马,冬日也不曾改,一路寒风凛冽的,几个时辰下来整个人都冻僵了。
如今想想,何苦来哉。
皇阿玛未必就愿意看到,苦了自己,更叫皇阿玛心里忌惮。
现在跳出来再看,才明白那时的自己有多蠢,这方面西哥就做得很好,养花种地,修身养性。
大概那时候的西哥就是看出了皇阿玛对儿子们的忌惮了吧!
马车摇摇晃晃,八爷闭着眼假寐,脑海中各种思绪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重来这一世,己经一个多月了,他不记得上辈子自己有没有在十六岁这一年冬天里病了这一场。
不过是一场风寒,竟叫他这身子里换了个芯子。
想到前世种种,八爷心里其实没有恨,所有想不通的,在幽禁的那些日子里爷都想明白了。
皇权霸业,家国天下,皇阿玛有身为帝王的权衡之术,太子有身为储君的守拙自保。
至于大哥,从始至终皇阿玛都不曾属意于他,不过是身在局中,看不透帝王之心,放不下诱人权势罢了。
西哥,呵!
想不到最后还是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可最后母不慈,子不孝,杀光了兄弟得来的皇位,也不知他坐得可安心。
越是回想,他心里就越是不甘。
他是皇阿玛的儿子,大清的八阿哥,只因为他额娘是幸者库出生,难道他就要比别人更低一等?
前世的他想不明白,重生回来,透过权势再看人心,他懂了。
是他自己,给自己戴上了自卑的枷锁,他从记事起便在心底自卑于自己的出身,所以他去争,去抢,所以他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笼络每一个有用能用之人,老五,老十,老十西,还有那些大臣和地方官员.....到最后,他是皇阿玛眼里难堪大任的儿子,失了坐上那个位置的资格;是兄弟眼里谄媚大臣的小人,丢了尊贵,成了笑话;是大臣们眼里最好操控的傀儡,被高高架起,作为和皇阿玛对垒的筹码。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这一世,他看清了一切,明了皇阿玛帝王权势之下对他的为父之心,他不再自卑,但那股不甘却还在,就像是车窗外树枝上压着的厚厚积雪,沉重,绵密,透着入骨的寒意,叫人从心底里不舒服。
好似佛语里的执念,舍不掉,放不下。
从醒来那一刻就这么耗着,由着那股不甘侵蚀整颗心脏。
马车车轮大概是撞上了埋在积雪下的石块,剧烈晃动了一下,八爷睁开眼,掀开车帘看向远处的山,放空自己。
不期然间,又想到了那个明媚娇气的少女。
他看到她冲身边的婢女痴缠,眸中盈满笑意,看到她在红梅间玩耍,灵动翩然,他还看到了她临走前的眼中的不舍......那样的鲜活,是他从不曾体会过的。
或许,不甘之外,他也该有些不一样,至少,他不愿再为了权势,放弃儿女绕膝的机会。
郭络罗氏,这一世,他不会再主动求娶了。
若皇阿玛仍旧赐了郭络罗氏为嫡福晋,他也不会再如前世那般,一心只想要嫡子,纵容郭络罗氏的狠毒,残害他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