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来喝点鸡汤补补吧。”
褐色的布帘被掀开,之前蜷缩在墙角的那个带着小女娃的女人走了进来。
靳艺脑中不断循环播放着刚刚女人口中说出的:当家的,当家的,,当家的!!!
刘翠翠小心的将手中盛了鸡汤的渣头碗递到了靳艺面前。
靳艺看了一眼,碗中分明就是鸡蛋茶,却被面前的人称作鸡汤。
再看面前的女人,身量高大,容貌并不苍老,厚唇翘鼻,杏眼弯眉,只是肤色黄黑,面中有斑,脸颊微凹,眉眼之间更有和自己妈妈一样徘徊不散的哀怨忧愁。
这时,门口的褐色门帘又动了起来,这次进来的是那个小女娃,看起来不过两岁多的模样。
那小女娃身上套着一件极大的短褐,似是太过宽松,腰间又用了一条细麻绳紧紧的系住,看起来倒像是穿了一件长袖连衣裙般。
小女娃的目光在与靳艺对视的那一刻,立即发出了哭声,咿咿呀呀的跑到女人的身旁,紧紧的抱住女人的一只腿。
“小赔钱货你再给我哭出声来试试!”
屋外传来李大花的叫骂声,那小女娃立刻咬紧了嘴唇,一点声音也没再发出来。
“当家的,快喝吧。”
刘翠翠又将手中的渣头碗慢慢的靠近靳艺一些,靳艺看到她腿边的小女孩正双眼发亮的看着这碗,口中还在不停的吞咽着什么。
“我不喝,你让她喝了吧。”靳艺有些有气无力的说道,一只手还指向了刘翠翠腿边的小女娃。
谁知靳艺说完这句话后,刘翠翠却更加慌乱,几乎是要跪下,也亏得靳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但同时刘翠翠手中的蛋花汤也洒落了一些到棉被上。
刘翠翠身子哆嗦了一下,立刻坐到了刚才被洒湿的被褥上,同时将碗递到了靳艺嘴前,“当、当家的,你就喝了吧,再不喝就凉了!”
靳艺无可奈何的喝了一口,鸡蛋的腥味立刻弥漫在口中。
靳艺眉头紧皱,要是在里面加一些白糖,再倒一些小磨香油就好了。
靳艺最终还是没能喝下第二口,而是伸着身子,将瓷碗边缘放到了那个小女娃嘴唇上。
小女娃眼睛瞪大的看着靳艺,嘴巴却是开始不自觉的小口喝着碗中的鸡汤。
刘翠翠见状极其震惊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与以往显而易见的暴躁狠厉不同,如今面前的男人竟然流露出一种柔和之态!
不过刘翠翠很快就想通了靳义为何有了变化,估计就是害怕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父亲如今还正在屋外和李大花周旋。
刘翠翠不动声色的接过了靳艺手中的碗,开始小口的喂起自己的女儿。
“星儿不急,慢慢喝。”
靳艺手中的碗被面前的女人拿走后,又躺到了床上,双眼出神的望着屋顶。
……
屋外,李大花和刘远山两人旁各放了一只渣头碗,碗中是熬煮的茅草根水。
李大花、刘远山两人时不时斜一眼对方,随即又扭过头去,眼中都是憎恶之色。
不过眼见日头越来越靠西,刘远山率先坐不住了。
“李婆子,你给我管好你那儿子,下次要是再让我撞见他打翠翠,我一定会给他打死!”
刘远山今日原本是来给自己的女儿送两只野兔的,结果还没进屋就听到了自己女儿和外孙女的哭喊声。
等刘远山冲进屋,就看见靳义正在拳脚并用的踢打刘翠翠,而刘翠翠的怀里还搂着自己的小外孙女。刘远山顿时怒火中烧,拎起靳义的后脖颈就开始捶打起来。
靳义自然不甘示弱,很快两人就扭打在一起,任凭李大花如何斥骂拖拽都无用,刘翠翠想上前阻拦也都无济于事。
两个汉子各有一身的蛮劲儿,一时打的难分高下,谁也没有占上上风,从屋内打到了屋外。
也就在这时,刘远山摸索到了墙边靠着的一把锄头,抡起锄头使劲儿向靳义身上砸去。
靳义吃痛,顿时就松了手,离了刘远山有一丈远,但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甚至还说出了要将刘远山的女儿给卖到窑子中去 ,小外孙女卖给旁村一个地主老爷家当婢子。
刘远山登时只想杀了面前的靳义,于是将手中的锄头使劲儿砸向了靳义。
刘远山是个猎户,准头自然很不错,于是被砸中的靳义当时额头就流了血,双眼一闭,晕倒在地。
思绪拉回,刘远山板着脸听着面前的李大花说道。
“我的亲家公欸!今日我儿打你女儿那也是事出有因啊。”如今儿子受了伤躺在床上,家中就只有李大花一人来应对刘远山,李大花虽然平日里泼辣无比,但如今对面一个蛮汉子,也让她有些忌惮,于是说话不似之前那般狠厉了。
“那小赔钱……”注意到刘远山一道凶狠的目光射过来,李大花舌头立刻绕了又绕,“那星儿你是不知道啊,小小年纪就贪嘴的狠啊,居然一个人到厨房偷了一个鸡蛋要吃!恰好就被义儿给撞见了,我儿自然是要教育一番星儿才行啊。
谁知道那星儿只是被义儿打的哭叫了几声,我那儿媳妇就护犊子的骂我的义儿,义儿肯定受不了啊,这才打了翠翠几下,结果还刚好被你给撞见了。”
李大花说完,冷哼一声,面上颇为不满,继续道:
“倒是没想到我的好亲家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的儿往死里打啊!”
说完还哭出了声,只是并没流下什么眼泪。
刘远山听完虽然很想再面前的李大花争讨一番,但最终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
他本就不善言语,自他媳妇离世只留下女儿后,他更加沉默寡言了,只会在女儿面前话语多一些。
自女儿嫁人后,他更是整日都呆在山中,等狩猎到一些野鸡、野兔时,就会借着送猎物的名头,来女儿这里看看。
每当刘远山问女儿过得好不好时,女儿总是笑着说一切都好,但女儿日渐消瘦的脸颊,还是让他隐感不安,但也只能再多送点猎物过来了。
“亲家母。”刘远山站起了身,被阳光投射下来的阴影笼罩住了李大花,李大花右眼皮跳了又跳。
“日后若是再让我碰见靳义打骂我女儿,我还是会像今日一样跟他拼命。”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迎着夕阳大步走了,院中的木桌下还放着两只花灰色的野兔。
李大花在刘远山走远后,才骂骂咧咧的起了身。
刘翠翠听到动静,伏在门板上看着刘远山被不断拉长的身影,眼眶中又涌出滚烫的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