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在军营长大。母亲本是大官人家的仆人,因得罪了官人,被打瘸了一条腿,贬为贱籍,
发配军营为奴。几个醉醺醺的士兵,喝醉了发酒疯,闯入了母亲劳作的地方,之后就有了我。
军中不能饮酒,将军以醉酒的罪责,杖责了那几个士兵,但没人过问我母亲,
毕竟贱籍在他们眼中如同牲畜一般。没人知道我究竟是谁的女儿,为了养活我,
母亲去求看管我们的校尉官,求加半份口粮,校尉扇了她几巴掌,说军中也不养闲人,
命大就活,命不好就死。母亲甚至压抑下自己内心的恐惧,
又去求那几个“疑似”我父亲的男人。“也不知你生的是谁的野种,我可不想喜当爹。
”“玩玩而已,谁要你命贱。***生贱种。”有个人来夺我,想把我掐死在襁褓中,
母亲拼命护着我,这才保了我一命。军中不养闲人,母亲因腿瘸,每日只有常人一半的口粮。
这让我们更加雪上加霜。母亲只能从自己的那半份口粮中挤出来一点分给我。就这样,
饥一顿饱一顿的,把我拉扯大,饿成了两个皮包骨。直到我发现自己的特殊能力。
先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第二天躺在床底。母亲只道小孩顽皮,
滚着滚着就滚到床底。我却发现了不对劲,那一夜我睁着眼睛,我明明是端端正正睡在床上,
突然一下跌到床底的,只是作为婴儿的我没办法解释这种诡异现象。
直到长大到***岁的时候,我才彻底掌握了这种特殊的穿墙能力。拥有这种能力后,
我偷偷摸索出一条混出军营的路子。一是为了混出去觅食。
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带母亲逃离这里。这是我故技重施混入了一家寺庙。
寺庙看着要比别的寺庙气派豪华,金色的琉璃顶,大门紧闭,只有守庙的住持和十几个和尚。
寺庙里供着新鲜的瓜果。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对着座上威严的神像先磕三个响头。
“老头儿,若是你同意我吃你的供果,你就坐着不动,若是不同意,你就眨眨眼。
”“你不眨眼,我就当你同意了哦。”我囫囵吞枣地拜了三拜后,抓起桌子上的贡品,
吃了两个比我拳头还大的果子后,肚子就饱了。我掏出一块布,将桌上的几个瓜果和一只鸡,
塞到了怀里。为了给我分一份吃食,母亲饿的都病了,回去拿给她补补身体。
突然门外传来喧哗的脚步声,有不少人在往这边走。供奉的大殿底下没有地道,
神像却是空心的,我灵机一动,藏身到了神像里。神像身上有一处很细小的裂缝,
我用手抠吧抠吧,露出一个小孔,眼睛往外望去。门外的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停了,
大门被打开,进来一位头戴紫金冠的少年,那少年大概十二三岁,长眉若柳,气质端庄,
一双眼睛坚毅而明亮。他跪在蒲团上,眼神虔诚。我扫了一眼周围,有些心虚,
供桌上空了一半的碗碟,地上还躺着个桃核。还好那个桃核离神像比较近,
我趁着他低头的功夫,伸脚扒拉两下,将桃核藏在神像阴影里。“国境内,
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恳请神君降下甘霖,救百姓于水火。”从我的方向上看去,
他朝着我的方向,像是在对我跪拜一样,倒是让我怪不好意思的。我只会穿墙,不会下雨啊,
你拜我也没用。我想着一会儿他拜完了就走,但他就一直跪着,焚香祷告。我站的姿势僵硬,
肩膀抖了抖,一个瓜果落在地上,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咚”的一声响。尴了个大尬。
少年抬眸,疑惑地凝视过来。我怕他叫来人,抓我这个小贼,
于是捏着鼻子说道:“本君下凡,吃了你的供品。自然是对你有求必应,你先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少年的表情更加诡异了,他看着眼前高大威猛的神君雕像,
和刚刚故作庄严却明显能听出是稚嫩少女的声音,形成了鲜明对比。该死的,
要是我藏身地是一座观音像该有多好。覆水难收,我只得捏着鼻子继续道:“怎么性别歧视,
谁说不能有女神君。”“本君修炼千年,早已修得鹤发童颜,你们人族塑的雕像,
与本君相去甚远。”见少年还是一脸半信半疑的表情,我继续忽悠。“心不诚则不灵,
你怀疑本君,那本君之前的承诺也不做数了哦。”我简直是个天才,要是下了雨,
那是走了狗屎运,要是没下雨,不是我不灵,只能怪你心不诚。
少年听到这句话顿时急了:“小王不敢。。”我忽悠他说,神仙下雨也是要走流程的,
要去神仙官署拟公文上报天君,再经过好几个衙门盖章审批,我才能落雨,
让他耐心回去等等。等到时候我早已逃之夭夭,寻不到我了。他双手合十,一副虔诚的模样。
“若神君能救百姓于水火,小王愿诚心侍奉。”哎,多好的孩子啊,可惜我只是个假神。
瞬间有一种诓骗了祖国花朵的罪恶感。寺庙是不敢再去了,我又挑了个新的目标。
大街上的人都在偷偷议论朱雀大街上最繁华的地段,有个大贪官,
地库的奢侈品多得数不胜数。多到即使丢了两件,也没人注意。我悄悄地摸索到了地库,
混入了进去。地库里很昏暗,我到处摸索,摸到的没有宝贝,都是梆硬冷冰冰的钢铁之物。
这些我都再熟悉不过,都是盔甲器物,甚至比军营中更为精良。我在黑暗中摸索,
突然摸到一个柔软的布料触感。我捏了捏,能感受到那是一个少年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衬衫,
对方结实的肌肉线条浮现出来。我听到了一声闷哼。"别乱动。”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带着些许沙哑。他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巴,一只手抓住我在他胸膛乱摸的手。
我不喜欢被陌生人禁锢住的感觉,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的掌心。
他的身体猛地僵住了。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骤然停滞,耳尖窜上一抹可疑的绯红。
但箍在我手上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他的手掌微微颤抖,却没有移开。“谁在那里。
”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持着火把进来,手中捏着寒光闪闪的刀刃。少年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的手掌从我唇边移开,扣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到了架子后的阴影里。“喵喵喵。
”我学着喵叫,这些年为了混出军营,我已经驾轻就熟。少年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扣着我手腕的力道微微加重。我能感觉到他的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
因为压抑的笑意在轻轻震动。"妈的,是野猫。"其中一个壮汉骂骂咧咧地转身。"等等,
"另一个壮汉却停下了脚步,"你听这叫声,怎么像是..."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难道要被识破了?就在这时,少年突然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
“喵”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几分慵懒的尾音,完美地接上了我的"表演"。
我差点笑出声,赶紧咬住嘴唇。这个看起来冷峻的少年,居然会配合我玩这种把戏。
"走吧走吧,"壮汉终于转身,"老大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那小子肯定跑不远,
这附近都是我们的人。"等到脚步声远去,少年才松开我的手腕。"没想到,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你还有这种本事。"“我走了,再见不送。”我转身就走。
“等等。”他箍住我的手,警惕地看着我。“你怕我会告密?如果我打算告发你,
刚刚就把你交出去了。害,不就是当梁上君子嘛,多大点事情。”“哦?
你以为我是来偷东西的?”少年的脸上露出探究的意味,眉心舒缓了半分。“嘘,这不叫偷,
这叫劫富济贫!”“嗯。”少年放松了警惕,却依然握住我的手不放。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空间,这才发现,少年胸口浸着血渍,卸下了伪装后的他,
声音也变得虚弱了几分。他有些站立不稳,晕了过去,倒在地上。这么大一个人说倒就倒,
也是挺猝不及防的。我挥了挥手,说道;“我可不是烂好人,什么忙都帮,我这么小个的人,
带着你太麻烦啦。我先走了。”我正要走,突然看到少年腰带上,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凭我的直觉应该值不少钱。刚迈了两步的我折返回来,
喜笑颜开地上前去那颗红宝石扣了下来。“我带着你一起出去,这宝石就当作谢礼啦。
你若是留在这里,被贪官抓住也是会打死的,与其这么值钱的东西当陪葬品,
不如换你一条命,钱财乃身外之物,算起来还是你赚了呢。”我扛着他到我的背上,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耳畔,有一种细微电流拂过的感觉,垂下的丝发刮蹭着我的脸庞,
痒痒的。我顺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将他丢在猪圈里。
我倒不是故意报复什么的,主要是带一个伤重病人入城太过扎眼,丢在猪圈里,
白天必定有农人发现。回到军营,我就见到母亲被吊在柱子上,
管事的校尉拿着细细的带着倒钩的藤条做的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在母亲的背上,
一鞭就是一个血痕。“说,这只鸡是从哪里偷来的。”校尉粗犷的嗓音,穿透了广场。
为了羞辱受刑的人,母亲上半身的衣衫被褪去。周围的士兵在起哄围观,露出色眯眯的眼神。
“打死她,打死她,还敢偷粮食。”“我们的粮食都不够吃,贱籍怎么能吃肉。
”“把她的裤子也脱掉。”我发了疯似地往前冲,拨开围观的人群,跪到母亲身边。
母亲的背部已经鲜血淋漓,瘸着的那条腿耷拉着,只有一只腿在苦苦支撑着身体。
我红着的愤怒的眼睛,转头去看拿着鞭子的校尉,以及围观人群,其中有身份高一等的军户,
也有同样跟我们一样被人踩在脚下的贱籍,他们的眼神此刻都流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还有些色眯眯。校尉手里拿着一只鸡,我昨天带回来的那只,本来打算给母亲补身体的鸡。
他怀疑母亲偷了膳房的鸡,于是辨认也不辨认,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鞭打母亲。
校尉挥起手中的鞭子,想要继续抽打,我发疯似的去夺取鞭子,却被他一把抓起胸口的衣服,
单手按在地上。“你个小野种,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他一拳一拳地砸向我的胸膛,
我的胸口仿佛要碎掉一般,口中涌出一股腥甜。我要死了。那是我当时唯一的感受。突然,
他停下了手,他看了眼被硬物刮破了皮的手指,往我胸口探去。是那颗红宝石。
我还想去护着那块宝石,却已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将那颗红宝石攥在手上反复把玩,
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那颗宝石上。也就无暇再顾及我。他的手一松,
我的衣服从他指尖划过。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校尉扔下了鞭子,走回了营帐里。
等我渐渐恢复了力气,我垫着脚,费了老大的功夫,将母亲从柱子上松绑,
母亲顺着杆子瘫倒在地上,我又用一块破布,盖在母亲的身上,挡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
众人无热闹可看,也就渐渐散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母亲拉回我们住的破屋。“母亲,
我们逃吧。逃出这里,逃到哪里去都好。”“逃不出去的。”母亲摇摇头。
我一脸认真地说:“我有办法带您逃出去的,您相信我。”母亲只是苦笑:“若是我逃出去,
家乡的族人,皆会因为我而受到牵连。”我站起来愤怒地说道:“可他们认您这个亲人吗?
他们为何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们?”我埋怨那些从来没有见过的亲人,
将我们娘俩儿束缚在这方寸之地。也埋怨母亲为何如此执拗。我哭得泪眼朦胧,
哭得天昏地暗,渐渐得哭累在母亲的怀里,睡了过去。自从那次过后,我的身体虚弱得不行,
发起了高热,母亲还要拖着残破的躯体照顾我。等到一个月后,我渐渐地好了,
母亲却又病倒了。不干活就没饭吃,这是校尉给我们这些贱籍之人立下的规矩。
因而母亲病倒的这些天里,我得接过来母亲浣洗衣物的活儿。
那些魁梧壮汉的衣服一股闷臭味,像是在潲水里泡过几天的。我用夹子夹住鼻子,
只用嘴巴呼吸,小小的身板挥舞着浣洗衣服的木槌,一下一下地捶打着。
光是洗几件就已经累瘫,洗完衣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从窗台上露出一个人头,
是我在浣洗衣服时新交的朋友,她一脸八卦地说道:“听说军营里来了贵人,
现在营帐围了不少的人,我们去看热闹,你去不去?”“别理我,我感觉全身都散架了,
现在即使天塌下来,也不能把我从床上捞起来。”“你不知道。
平日里在我们面前装腔作势的校尉。竟然也有害怕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这可是十年难得一遇的事。我听说你跟他有仇呢,你见不到,那也太可惜了。”听到这句话,
我从床上蹦起来,披上衣服就往外跑。“哎,你不是说你累趴了,怎么还走得这么快,
等等我。”这校尉官虽不大,但听说是摄政王的侄子。连将军都要礼让三分,
在军营里那可是作威作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让他吃瘪的,我倒很好奇是什么人。
营帐外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来看校尉的笑话的。我个头小,率先挤到了前面。
坐在营帐正中央的的少年,一脸矜贵,不怒自威。等等,怎么有点眼熟?
这不是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个少年吗?他究竟是何身份?“是她,是她,偷的。
这个宝石是从她身上搜缴出来的。”将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见我来了,像是见到了救星。
少年斜睨了我一眼。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他看我的眼神一分委屈,两分幽怨?
那感觉只是一瞬间,少年转过头,重新看向校尉的时候。又恢复了冷傲自矜持的模样。
“你是说,一个女娃娃,能从戒备森严的军营中逃出,偷走我腰带上的红宝石?
”少年冷笑一声。看下校尉的神色更冷了。校尉一脸委屈,但他如今是哑巴吃黄连,
有口说不出。。“太子殿下,求您高抬贵手,我是摄政王的侄子,真要说起来,
还能跟您攀上亲戚哩。”听到摄政王,少年的眸色冷了三分。太子殿下?我的大脑宕机了。
太子殿下的名讳家喻户晓,谢谦,作为唯一的嫡子,又是长子,是圣人最受宠的皇子。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见到侍卫们鱼贯而入,拖着如杀猪般哀嚎的校尉下去了。
我也打算跟着众人一起溜走。“站住。”谢谦往我的方向看过来,一脸探究的模样。
我的心中已经是思绪狂飞了。既然他是太子殿下,那必不可能是小偷。既然不是小偷,
那当晚他出现在那里,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我知道了这个秘密,不会被灭口吧。
我心虚地看了眼他腰间别着的革带,中间还留着一个大空洞。思考了一瞬。我回身福礼,
故意将脑袋放低,尽量让他看不见:“太子殿下,不知找奴婢所为何事。
”谢谦一脸神秘莫测的表情:“不如你回想一下对我做了什么?”我的脑子飞速运转。
回想着往事。先是装神弄鬼,诓骗了他不少贡品。
又趁他昏迷从他腰带上中间点缀着的价值不菲的宝石挖了下来。后来又将他丢到了猪圈。
再后来似乎撞破了他不可为人所道的秘密。我在心里一件一件数着。越想越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