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黑瞎子沟我缩在狍子皮褥子里数窗棂上的冰花,老北风卷着雪粒子抽打木窗,
发出饿狼磨牙般的声响。爷爷蹲在火塘边磨猎刀,刀刃在磨石上来回拖动,
滋啦滋啦像在刮谁的骨头。"十五,十六..."我刚数到第十七朵冰凌花,
爷爷突然直起腰。火塘里的松明子噼啪炸响,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门外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紧接着是野兽粗重的喘息,带着股子腥臊气从门缝里渗进来。
爷爷抓起猎枪的动作快得不像六十岁的人,枪管上的铜钉在火光里闪了闪。
我攥着爷爷给我削的桃木剑,手心汗津津的,剑柄上的红绳穗子一个劲儿地抖。
去年开春在后山捡的那只山狸子,临死前眼珠子也是这么抖。门板突然被撞得哐当一声,
积雪簌簌落下。透过门缝,我看见两团幽绿的火在飘,忽高忽低,
像是谁举着灯笼在雪地里蹦跳。爷爷的喉结动了动,
咽唾沫的声音特别响:"山魈..."我后脖颈的汗毛唰地立起来。前屯马铁匠家的二小子,
去年秋猎时被山魈掏了心肝,找到时五脏六腑都结了冰碴子,脸上还挂着笑。
萨满奶奶说那是被魈魅迷了魂,三魂七魄都叫山精吸了去。爷爷往枪管里塞了把铁砂,
火药味混着松脂香在屋里漫开。外头的家伙开始用指甲挠门,滋啦滋啦像是挠在人天灵盖上。
我瞧见门闩上的铜环开始结霜,冰碴子顺着木纹往上爬,眨眼功夫就冻住了门轴。"躲地窖!
"爷爷一脚把我踹向屋角。我滚进地窖时听见枪响,铁砂打在门板上的声音像撒了把钢豆子。
腥风裹着雪片冲进来,火塘里的火星子呼啦啦腾起三尺高,把房梁上的干辣椒串燎着了。
浓烟里传来野兽的嘶吼,像是铁锅熬糊了人指甲。我扒着地窖缝往外看,
爷爷的靰鞡鞋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深沟,那东西浑身长满白毛,脸像剥了皮的婴孩,
眼窝里汪着两滩黑血,十根指头比杀猪刀还长。它一爪子拍在爷爷肩头,
羊皮袄登时绽开五道血口子。爷爷反手把猎刀捅进它肋条缝,刀柄上的红绸子噗地溅满黑血。
那东西怪叫着后退,撞翻了腌酸菜的大缸,碧绿的汁液泼在雪地上滋滋冒烟。
我摸到地窖角落的硝石罐子,这是去年炸狐狸洞剩下的。火星子落在硝石粉上的瞬间,
地窖口轰地窜起半人高的火墙。山魈的白毛着了火,在雪地里打滚,
叫声像是百十个婴孩在哭。爷爷趁机把我拽出来往林子里跑,我的靰鞡鞋陷进齐膝深的雪里,
棉裤腿冻得硬邦邦的。身后传来冰块碎裂的脆响,着火的山魈竟生生扯断了自己燃烧的右臂,
黑血喷在雪地上凝成冰珠子。"进老林子!"爷爷的络腮胡上结满冰碴,
呼出的白气里带着血丝。我知道他旧伤犯了,去年那头熊瞎子留下的爪痕,
这会儿怕是又崩开了。可我不敢说,生怕一开口,眼泪鼻涕就会冻在脸上。
老黑岭的松树长得邪性,枝桠交错像无数双手臂。月光被树冠切得支离破碎,
雪地上到处都是扭曲的影子。我忽然看见前面有盏红灯笼在飘,灯笼纸上用金粉画着符咒,
正是萨满奶奶跳大神时用的那种。爷爷猛地刹住脚步,我的脸撞在他后背的冰碴子上。
红灯笼停在一棵老椴树前,树干上钉着块生锈的铁牌,字迹被苔藓糊得看不清。
灯笼突然灭了,树后转出个佝偻身影,羊皮袄上缀满铜铃,走起路来却丁点声响都没有。
"郑炮头,二十年了。"那声音像是从一口深井里飘出来的,带着潮湿的回响。
爷爷的猎枪当啷掉在雪地里,我这才看清来人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眼窝处镶着两粒绿松石,
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第二章:雪夜惊魂青铜面具下的眼睛突然转动,
绿松石发出诡异的荧光。萨满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
露出一张布满刺青的脸——从额头到脖颈,密密麻麻全是靛蓝色的符咒,
像无数蜈蚣在皮肤下游走。"您认得这个。"萨满从羊皮袄里掏出个物件,
月光下泛着青幽幽的光。那是半块破碎的铜镜,边缘还沾着黑褐色的血迹。
爷爷的瞳孔猛地收缩,踉跄着后退两步,在雪地上踩出凌乱的脚印。
我的目光被铜镜背面花纹吸引,那是个三头六臂的神像,每只手里都攥着不同法器。
最诡异的是神像腰间盘着条双头蛇,两个蛇头正互相撕咬着对方的七寸。"二十年前,
你们在葬尸洞拿走不该拿的东西。"萨满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羊皮袄上的铜铃无风自动。
林间积雪簌簌落下,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像是整个山魈群都在回应他的话语。
爷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
我这才注意到他后腰处渗出的血迹已经冻成冰片,
羊皮袄下隐约可见三道平行的爪痕——和当年熊瞎子留下的伤口完全不同。
萨满突然甩出个皮口袋,里面飞出团黑雾。我本能地屏住呼吸,却听见无数细小的嗡鸣声。
那是上百只铁甲虫,背壳上泛着蓝光,在空中聚成个人形,赫然是先前那只断臂山魈的模样。
"过阴术!"爷爷把我护在身后,从怀里摸出个黄铜弹壳。我瞥见弹壳内壁刻满朱砂符咒,
随着爷爷念诵咒语,那些符文竟像活过来似的在铜面上游走。铁甲虫组成的山魈幻影扑来时,
弹壳突然爆出团金光。虫群撞在光幕上劈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萨满冷笑一声,
腰间的人骨哨发出凄厉长鸣。雪地突然隆起数个小包,十几只山魈幼崽破雪而出,
它们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嘴角却已经长出倒钩状的利齿。我被一只幼崽扑倒在地,
棉袄领口瞬间被撕开。那东西的爪子划过我胸口时,怀里的桃木剑突然发烫。幼崽发出惨叫,
浑身冒出青烟,在地上打滚化作滩黑水。我这才发现桃木剑柄上不知何时显现出暗红纹路,
像是干涸的血迹。萨满突然停止吹哨,青铜面具重新扣回脸上:"寅时三刻,山神庙。
"说完这话,他的身影竟在月光下渐渐透明,最后化作缕青烟钻进那盏红灯笼。
山魈幼崽们尖叫着钻回雪地,只留下满地狼藉。爷爷跪坐在雪地里,手里攥着那半块铜镜,
指节发白。我扶他时摸到黏糊糊的血,才发现他后背棉袄已经被血浸透。
那些爪痕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像是中毒的征兆。
"当年进山的六个人..."爷爷剧烈喘息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
里面是张泛黄的合影,六个青年站在山神庙前,手里举着猎枪。
照片右下角用钢笔写着:民国三年冬月,镇山队于老黑岭留念。
我突然发现照片背景里的山神庙门窗完好,而现在的庙宇早已破败不堪。更诡异的是,
照片中六个人的脚下都没有影子。第三章:山神庙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
我们举着松明火把来到山神庙时,残月正挂在飞檐的嘲风兽首上。石阶结着厚厚的冰壳,
爷爷用猎刀在台阶上凿出落脚点。刀尖碰到某块石板时,突然传来空响。撬开石板,
下面埋着个生锈的铁盒。盒盖上的饕餮纹让我想起萨满那半块铜镜,
打开后却是六枚刻着生辰八字的铜钱,用红绳系成北斗形状。爷爷的手抖得厉害,
铜钱相撞发出催命符般的脆响。庙门吱呀作响,腐朽的门轴声里混着女人的啜泣。
我举着火把照向正殿,供桌上的山神像只剩半个身子,裂缝里长满血红色的苔藓。
供台下散落着香炉碎片,其中一片还粘着半截断指,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点上犀角香。
"爷爷从背囊里取出节暗褐色的香,这是用棺材铺陈年棺木泡制的阴香。青烟升起的瞬间,
我看见墙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手印,那些掌纹清晰可见,最小的只有孩童巴掌大。
供桌突然震动起来,香炉灰里缓缓升起个虚影。那是个穿长衫的年轻人,胸口插着柄匕首,
匕首柄上刻着镇山队的标记。虚影的嘴张合着,却发不出声音。爷爷突然用猎刀划破手掌,
将血滴在香灰里。"...棺材...动了..."虚影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
"王二狗被拖进棺椁...他的脸...他的脸变成青铜色..."话音未落,
供桌轰然坍塌,虚影化作青烟钻入地下。我这才发现地砖缝隙里渗出黑水,
散发着腐肉的味道。爷爷用猎刀撬开地砖,露出个直径两尺的洞口。冷风裹着腥气涌上来,
隐约能听见铁链拖地的声响。我们系好绳索下滑时,我的靰鞡鞋踢到块凸起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