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对不住,我来晚了
他收到信后日夜奔袭,谢扶苏竟然,竟然没有等到他回来。
见是靖渊,刹那间谢家奴仆吵嚷起来,推搡着高沾带来的侍卫,吵闹声中,听见有人高喊婚轿中坐的是沈娘子,靖渊抬眸望去,见红色纱帘后闪过一张芙蓉面,他眸光一凛,垂眸狠狠看着高沾:“高公公不在太子殿下身边当差,竟公然来谢府抢人,这是要将我弟妹接至何处?”
高沾丝毫不惧,伸手指着靖渊:“太子殿下有令,纳沈娘子为侍妾,大将军是要违令不成?”
靖渊驾马上前,拔出腰间长刀,一刀砍下高沾的手臂,伴随着一声惨叫声袭来,利落地将刀收回刀鞘,冷冷道:“本将军守在边关多年,统领大岐三十万铁骑,你一个阉人,有什么资格指着本将军说话?”
那阉人瞬间瘫倒在地,一旁的侍卫上前去搀扶,几人丢下轿撵狼狈而逃,只见靖渊睨了睨身旁的裴执,吩咐道:“将我弟妹好生送回谢府,我去送送扶苏。”
刘嬷嬷上前搀扶沈绾,她掀开盖头从轿撵中走了下来,双目泛红,声如蚊呐:“阿兄,可否容我一同送送郎君?”
她同谢扶苏一样,唤他阿兄。
靖渊坐在马上,垂眸端详着沈绾,那个自幼养在谢府的小丫头,多年不见,她出落得更标致了,如烟如雾,朦胧清冷,有一瞬间看得出神,所有情愫终是化为一句:“对不住,我来晚了。”
“我们先回谢府,安顿扶苏。”
她点头,一行人回到谢府,在丫头的搀扶下回到闺房,褪去身上的喜袍,她曾经这样欢喜着,能有一日穿上这大红的喜服,那么今日,也算是嫁给了谢扶苏,也算是为他穿了一回喜服,只是,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满心欢喜亲手缝的那件喜服,缝制了半个月,被她洗洗洗过放置在衣橱中,可自谢扶苏病后,再未多看一眼。
将髻上的珠钗拆卸干净,换上斩衰,从房中走了出来,她又回到了那副素净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又小心翼翼地看着院中挺然站立的靖渊。
如山岳般巍峨的男人,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高耸入云的鼻梁,如大刀阔斧般雕刻的眉眼,身量更是整整比她高出一个肩膀,同多年前在谢家时完全不同,边关的风吹得他少了曾经的青涩腼腆,多了几分英俊威严,和男子方有的坚毅冷峻。
多日来她都未曾好好进食,瘦弱得厉害,斩衰穿在她身上又大又宽,不合身得刺眼,半晌后,她缓缓开口:“夫君有东西留给你。”
“在何处?”
靖渊挪步便要上前,沈绾的身影往旁边一闪,连带着丧服的衣袂一同飘起,她时时刻刻与他保持着距离,这般小心翼翼,心细如发的靖渊开口道:“绾儿,你不必为今日之事自责,太子尚且不敢对我如何。”
她抬起头来了,眼中带着泪花,哭了太多次了,双眼肿的厉害,怎么都消不下去,谢扶苏活着的时候便说过,高沾是太子身边的人。
他如今为她,公然砍断高沾的一条手臂,无异于向太子***,可他三言两语便看出了她的心思,看着谢家的院落,蓦地,又想起他们三人在扶苏的书房前,两人围在沈绾身后,看着她一针一线绣着帕子,那时,他天真地以为,那帕子是绣给他的。
行至扶苏生前的书房,这里的布置照旧,都是扶苏用惯的东西,一个砚台十多年了不曾更换,墙上贴着扶苏写的字,桌上的一角赫然躺着一卷朱红色的合婚庚帖。
靖渊静静地看着书房,想起了幼时他在谢府时,扶苏便是伏在这张书桌前看书习字,他活着时,是大岐王朝中最年轻有为的权臣,他刻苦勤奋,一心为朝廷,他同他说过的。
心中百感交集,想起身后还站着一人,微微红了眼眶,喉中哽咽,问着身后人:“扶苏他......他何时走的?”
“前日夜里。”
心中酸涩,多年的生死之交,却终究还是来晚了,他明明不眠不休,日夜奔袭,不曾有过一刻停留,只为了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转过身时,沈绾己经将一匣子递至他面前:“夫君留给阿兄的。”
靖渊从沈绾手中接过木匣,握住木匣的那一瞬间她的手立刻缩了回去,他敛下一双黑沉沉的眸,聪明如靖渊,他怎么会看不明白,她在有意疏远,有意同他保持距离,尤其是在扶苏的书房里。
将木匣捏在手里,他沉沉抬眸:“你很怕我?”
对面的人儿抬头了,一双桃花眼如雨如雾,朦朦胧胧,她的鼻尖染上了点点红晕,是冻的,这样的凛冬,连外头的莲池都结了冰,丧服多是粗麻,漏着风并不保暖,她揣着手,看着足以让人心疼。
“世家的丧仪多为冗杂,你莫要自己先病倒了。”
沈绾点点头,又去灵堂陪着谢扶苏,靖渊缓缓打开木匣,里头是一封书信。
上到朝廷要事,下到黎民百姓,谢扶苏的字遒劲有力,可这信上的字,虚无缥缈,他写这封信时,应是己经病的极重,握笔都成了困难。
整整三张纸,写满了太子萧恒残暴,百姓孤苦写满了他对大岐的担忧,信末了,提起了沈绾。
他的未婚妻,孤苦无依,自幼养在谢家,很是可怜,从前谢扶苏的父亲谢崇,纳的几房侍妾,都对沈绾冷眼相待,她寄人篱下,早己学会了看人眼色过生活。
她曾缩在不见天日的黑夜里,彷徨又迷茫,是谢扶苏牵起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重见光明。
所以他死了,她几乎哭晕过去,她的天塌下来了,她又重新回到那个黑夜里,再也没了一丝光亮。
[兄长在上,我去后,将阿绾托付与你,你定要护住她的性命,将她平安送往梅州,扶苏敬上。
]梅州?
梅州是最靠近大凉国的城池,但大凉国破十几载,城池早己不复存在,为何要将她送至梅州?
他只记得谢虫他回谢家那日,才知道谢家一首养着她,从不知道她同梅州能又有何关联。
她这样柔弱的女子,如何只身前去梅州?
谢崇对他有救命之恩,谢扶苏又是他的至交,将她放在心尖多年,虽然她选了扶苏,他知道他无法拒绝,那是她,是她和扶苏,在他眼里最是重要的人。
“哐当”一声,灵堂的门开了,靖渊走了进来,她跪在佛龛前,沉默地烧着纸,好似怎么也烧不完,怎么都烧不够,整个灵堂冰冷得很,她都没有替自己点上一个火盆取暖,望着一旁己经凉了的饭食,靖渊开口道:“怎么不用膳?”
山岳般的阴影笼了上来,捏着纸钱半跪在她旁边,就算是半跪着,他的身影也能将她整个笼罩,是在关心她吗?
沈绾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可眼前一黑,整个人晕倒在他怀里。
“绾儿?”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