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坐在雕花拔步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
大红嫁衣上的金线花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她轻轻摩挲着袖口的刺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盖头下,她看见一双绣着祥云的靴子停在面前。
喜秤挑起盖头的瞬间,她抬起眼,对上了松阳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夫君......”她轻轻启唇,话语如同簌簌飘落的花瓣般轻柔,呼唤中带着一丝羞怯。
云溪微微低下头,脸颊宛如天边的云霞泛起艳丽的红晕。
这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的眼眸里透着小女人的娇羞,还有对松阳藏不住的爱慕。
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内心紧张又雀跃。
松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端起合卺酒。
云溪抬眸看了一眼松阳,眉眼间满是温柔缱绻。
她缓缓伸出手,接过酒杯,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松阳的指尖。
这轻微的触碰让她的心像是被羽毛轻拂,微微一颤。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满心都是初为人妇的喜悦。
酒液入喉,原本应是香醇的口感,却突兀地带着一丝苦涩。
酒液缓缓淌过咽喉,那苦涩就如同一条冰冷的小蛇,在她的喉间蜿蜒游动。
她的心猛地一揪……这酒……似乎有些不对劲。
眼前的红烛摇曳,烛火映照着她那精致却略带疑惑的脸庞。
“松阳……”话没说完,腹部突然传来一阵莫名的异样。
手中的酒杯不由自主地跌落在地,那精美的酒杯瞬间碎成无数碎片。
他对这份感情所有美好的向往,也像那酒杯一样,被无情地打得粉碎。
碎片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血水浸透了她的嫁衣。
那原本喜庆的大红色,此刻颜色变得更深。
“你……”她抬起头,那原本满是幸福憧憬的眼神变得惊愕。
只见松阳手中此时正握着一把匕首。
匕首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刀尖还在滴血,一滴,两滴…他的眼神冰冷,之前的温柔与爱意荡然无存。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她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鲜血从她嘴角溢出,那鲜红的血和她惨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松阳蹲下身,凑近她的耳边。
他的动作缓慢而冰冷。
"你以为用权势逼迫我娶你,就能得到幸福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
"我爱的从来都是小柔,而你,不过是个可悲的替代品。
"云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感觉自己的腹部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生生剥离。
"不......不要......"她挣扎着想要推开松阳,却发现自己已经使不上力气了。
视线开始模糊,她看见松阳的手伸进了她的腹部,取出了一个血淋淋的肉团。
那是......她们的孩子......"小柔需要这个做药引。
"松阳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松阳说完,眼角余光扫过窗外那个离去的黑影。
那黑影一闪而逝,但他心中却升起一股寒意。
云溪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松阳转身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透着彻骨的绝情,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云溪破碎的心尖上。
松阳毫不留恋地渐行渐远,似乎他们之间的过往都是一场虚无的梦。
他的背挺得笔直,仿佛与云溪划清界限般干脆。
只留云溪在绝望中,意识逐渐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她的手指无力地抓挠着地面,留下一道道血痕。
不甘心......好不甘心......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才貌,她哪一样不如她?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听见自己内心凄厉的惨叫。
随后,无尽的黑暗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身体像一片飘落的枯叶,失重般地不停向下坠。
四周的寒冷如钢针般刺进她的骨髓……松阳拿着那未成形的孩子奔回房中,小柔正虚弱地躺在床上。
见他回来,小柔的眼中透露出一丝期待。
“成了吗?”“成了!”松阳小心翼翼地将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放置一旁。
小柔拉起松阳的手,娇声低喃。
“阳哥,这次多亏了你。
那云溪平日里总是仗着自己的家势耀武扬威,如今也算是得到了报应。”
“是啊,小柔。
云溪自小在富贵窝里长大,她哪能懂得咱们穷人的苦。
她以为用权势就能强占我,却不知我心中只有你。”
小柔心中暗笑松阳的天真,嘴上却依旧甜腻。
“阳哥,你对我真好,我这辈子都离不开你呢。”
小柔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有这胎儿做药引,必然能让我的身子很快好起来。
到时候咱们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找个宁静的地方长相厮守。”
松阳点头称是,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狠戾。
药煎好了,小柔凑近那碗药。
刚刚闻到药味,那股子刺鼻的味道瞬间让她联想到那个夭折的孩子。
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恶心。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可现实是,不喝她就会死。
她咬了咬牙,皱着眉头,眼睛一闭。
猛地端起药碗,全然不顾那令她作呕的气味,将药一饮而尽。
而在那雕花拔步床所在的房间,云溪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冰冷的地上。
那雕花拔步床周围已然成了暗红色,帷幔上,床上,包括那大红喜被上,都被被血污浸透。
原本华丽的图案被血迹覆盖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周围是散碎的酒杯和一地的鲜血,开肠破肚,场面甚是凄惨。
她到死也没想到,在松阳和小柔眼里,她是如此的可恨。
只因为她生在富贵人家,就被他们这般仇恨,还无端夺走了她未出世孩子的性命。
她的灵魂在房中徘徊着,充满着怨恨,这怨恨似乎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阴冷起来。
而她的尸体,被小柔下令随意的丢弃在乱葬岗。
云溪那充满怨恨的灵魂却总让小柔在夜晚梦魇不断。
松阳看着小柔日益憔悴的面容,心中担忧又充满愤怒。
“这个云溪,死了也不让我们安宁!”他皱着眉恨恨地说道。
“阳哥,不能这样下去了,她一定会回来报复我们的。”
“小柔放心,我不会让她有机会的。”
“阳哥,我认识一个道士,想必可靠!”“那就依你!”松阳知道,自己等的就是这一天。
那道士来的时候穿着破旧的道袍,眼神里透着一股贪婪和邪气。
“这个女子的灵魂怨念极深,如果不加以禁锢,必定会成大害。”
“道长您一定要帮帮我们,不管用什么方法!”小柔一脸迫不及待。
道士拿出桃木剑,在房间里挥舞着,画着一道道诡异的符咒。
突然,一道幽光从角落被里逼出,那正是云溪的灵魂。
云溪愤怒地尖叫着,想要冲向松阳和小柔,却被道士的法术阻挡。
她的灵魂被困在道士的法术之中,不断地挣扎。
道士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桃木剑指向云溪。
法术中的云溪,面容扭曲,痛苦之色尽显,眼中的愤怒逐渐被恐惧所替代。
一道道金光从道士的指尖射出,如绳索一般缠绕在云溪的灵魂上。
每一道金光的触碰,就像烈火灼烧一般。
云溪凄厉的惨叫在房间里回荡……道士将云溪的灵魂封印在一个特制的法器中,并且布下重重禁制,让她永远也无法超生。
百年光阴,转瞬即逝。
乱葬岗上,阴风阵阵。
在那杂草丛生之处,一具枯骨静静地横卧着。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这具森然的枯骨上,好似一层薄纱轻轻地覆盖着它。
借着那惨白的月光,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枯骨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腐烂痕迹 ,犹如恶鬼留下的爪痕一般。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因为这具枯骨而变得寒冷刺骨,散发着死亡般的寂静和凄凉……突然,枯骨动了。
云溪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荒草丛中。
她缓缓抬起手,那原本应是白皙圆润的手,此刻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森森白骨。
森冷的白色在黯淡的光线中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每一根指骨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岁月和仇恨掩埋的故事。
记忆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毫无征兆地向她席卷而来。
新婚之时的惨烈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鲜血、痛苦、背叛,那是她永世都无法忘却的噩梦。
“松阳……”她从牙缝里无比阴森地挤出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空洞洞的眼眶里,幽绿的鬼火毫无预兆“腾”地燃起,散发着冷冽的光。
这具枯骨,承载着她所有的执念,如同一个无法挣脱的枷锁。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抛却那段深入骨髓、痛彻心扉的仇恨。
她缓缓站起身来,枯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在这寂静得可怕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警惕地环视着四周,那空洞的眼眶似乎能看穿周围的一切黑暗。
就在这时,她瞧见远处有灯火在闪烁不定。
那是……人间?云溪的嘴角怪异地向上一扯,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弧度。
她的表情扭曲,充满了憎恨与怨毒。
紧接着,她挪动脚步,每走一步,白骨相互碰撞发出令人胆寒的“咔咔”声,像是死神在敲响丧钟。
白骨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冰冷刺骨。
她要找到松阳,找到那个负心人。
百年过去了,他应该已经转世投胎了吧?但这又何妨,她在黑暗中等待了如此之久,心中的仇恨如同熊熊烈火,从未熄灭。
她有的是时间,亲手将复仇的利刃插入对方的胸膛。
穿过一片树林,云溪看见一座道观。
道观中传来诵经声,悠长而空旷。
还有......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熟悉感,如同尘封已久的记忆被突然打开。
那气息分明就是......“师父,该用晚膳了。”
一个清朗的男声从观中传来。
云溪浑身一震,这个声音......虽然年轻了许多,但那语调,那语气......她飘到近前,透过门缝往里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正在收拾经书。
烛光在他的身边闪烁跳跃,他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俊。
松阳。
不,应该说是松阳的转世。
云溪的鬼火剧烈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