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驾着马车,手扯着缰绳,朝马车内说道:“大人,再有一刻钟就能到县城了。”
拂衣语毕,一道清越如碎玉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道:
“先回府取些东西,今夜就出发回京。”
拂衣道了声是,马车又行进了一小段路后,路旁忽有雀鸟惊飞,继而就是一阵诡异的平静。
扶阳县地处偏僻,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城郊更少有行人。
现下四处并无旁人,拂衣停下马车,警觉地将手放在了腰侧佩剑的剑柄上。
不过几息的功夫,数十个手持利刃,山匪打扮的歹徒便从林中腾出,落叶翻飞,歹人瞬间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拂衣目光一凛,沉声道:
“有山匪,大人当心!”
这群突然出现的山匪训练有素,行动也整齐划一,如猛虎扑食般猛地扑向了马车。
拂衣拔出佩剑一分为二,手持双剑,与山匪缠斗了起来。
拂衣环绕着马车,如砍瓜切菜般将人逼退,但山匪人数众多,拂衣一人应付,难免有些吃力。
不过一个背身的功夫,便有箭矢破空而来,直往马车中射去。
拂衣转身看见箭矢,双目瞬间瞪大,一剑劈开身旁的匪徒,人也凌空跃起,想要去拦住箭矢。
电光火石间,箭簇泛着寒光,从拂衣眼前掠过。
眼见利箭就要射进马车中,拂衣心中一紧,喝了一声:“大人!”
话音未落,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粒石子,正撞上箭杆,将箭活生生折成了两截。
被石子弹飞的箭簇斜***了马车的车辙上,可见其力度之重。
拂衣来不及思考石子从何而来,因为更多的箭矢已经从林中射出,直奔马车而来。
马儿因惊惧长长地嘶鸣了一声,拂衣眉头紧锁,左劈右砍,硬是把匪徒和箭矢都拦了下来。
车轮战术下,就算拂衣武功高强,也难免有些体力不支了。
拂衣背靠着车架,低声说道:
“大人放心,待会儿我会拦住这些人,大人只管驾车离去,到了县城……”
拂衣话还没说完,林中就突然飞出了一名手持长弓的蒙面匪徒,那人头朝下脚朝上,重重扑在了路边,倒地后发出一声闷响,人直接没了动静。
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匪徒倒了一排,直至林中再无冷箭射出。
拂衣一怔,剩下的匪徒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最后众人如破釜沉舟般,不要命似的再度攻向了拂衣。
拂衣横剑挡住攻势,应接不及,被劈得一个趔趄。
而冲他挥刀的匪徒却在下一瞬被石子击中脑***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无人再挡住视线,拂衣逆光看去,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消瘦的青衣侠客。
那人窄袖单衣,乌发紧束,身后背着一把用布层层包裹起来的朴刀,脸上覆着玄色的面具,只露出了下半张脸,此时正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马车的位置,如同一把藏锋归鞘的利刃,让人看***他的心思。
变故陡生,匪徒立即分出一半人手攻向了突然出现的青衣男子。
匪徒来势汹汹,青衣男子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背后的朴刀始终没有出鞘,见状,拂衣将自己的剑扔了一把过去。
青衣男子将剑稳稳接住,三下五除二就将身边的人悉数解决,又如闲庭信步般,替渐渐脱力的拂衣解决掉了剩下的匪徒。
四下瞬间静了下来。
长剑染血,青衣男子挑起一名匪徒脸上的黑色面巾,将剑上的血迹擦净,反手插回了拂衣的剑鞘中。
利剑入鞘,发出“仓啷”一声。
血腥气缓缓涌了上来,拂衣回过神,先对青衣男子道了谢,随后掀开车帘,道:“大人,已经无事了。”
日光斜照进马车中,萧珩身着孝服,半个身子都隐在了阴影里。
片刻后,萧珩下了马车,冷眼环视了一圈后,朝青衣男子拱手谢道:
“在下萧珩,多谢少侠相救之恩。”
“萧珩,萧祈安?”青衣男子打量了萧珩一眼,仿佛起了兴致,声音微哑道:“原来是廷尉府萧大人,在下司乔,江湖人士。”
萧珩生得俊美,比司乔还要高一些,剑眉星目,长身如玉,像是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人,往那儿一站,如同雪中修竹。
“司少侠认识萧某?”萧珩道。
司乔道:“我是屺城人,三年前屺城水患一案,是萧大人主审,若非萧大人铁面无私,恐屺城百姓的冤屈只能含恨咽下。”
三年前屺城连降大雨,原本加固过的堤坝居然软得跟豆腐一样,洪水一冲即垮。
屺城百姓夜间被洪水围困,数百户人家因水患而家破人亡,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屺城流民遍野,如同人间炼狱。
那时萧珩还在御史台任职,是他力排众议层层审查,后又亲至屺城,督建堤坝,赈灾安民。
安置好灾民后,萧珩自屺城向上查,查出了历年朝廷拨款修坝的银两都被经手官员贪腐一光的惊天大案,才使屺城百姓的冤情得以重见天日。
本以为是萍水相逢,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渊源。
提到屺城旧事,想到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萧珩目色微暗,道:
“萧某只是尽了为官者的本分。”
司乔道:“要是人人都知为官者的本分是什么,燕赤朝堂也就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司乔说的是实话,是大逆不道的话,也是萧珩的心里话。
萧珩道:“少侠快人快语,今日救命之恩,萧某无以为报,来日若有用得到萧某的地方,我定不推辞。”
“不必等来日了,我要去雍京,进天兴军。”对上萧珩探究的目光,司乔道:“我需要一封荐书。”
“司少侠武艺非凡,凭这一身本事,进天兴军应该并非难事。”萧珩道。
“燕赤近年不曾对外征战,又素有冗兵之患,军中世家子弟挂名吃饷的不在少数,更有甚者只会纸上谈兵,实战之时十箭九空,这样的军队,我一无家世,二不会讨好权贵,若无荐书,就算进了军营,也不会有人重用我的。”
萧珩与司乔四目相对,目光流转间,萧珩忽地溢出一抹笑,道:
“好,少侠与我一同归京,到了雍京,我手书一封荐书给你。”
拂衣正在查看匪徒的尸体,这些人身手不凡,全都存了死志,嘴里还藏了毒,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看起来更像是被人豢养的死士。
拂衣起身,对萧珩道:“不是山匪,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刺客,特意打扮成山匪的样子。”
拂衣追随萧珩多年,是萧珩最信任之人。
萧珩看向地上的刺客,忽听见司乔道:
“这些人主家姓陆,主谋应该是朝廷官员。”
拂衣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刚在树上睡觉,听见他们在下面说,杀了车上的人就立刻回去向陆大人复命。”
闻言,萧珩眸光微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乔话刚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远处传了过来,其间还夹杂着些许马蹄声。
司乔瞥了一眼路的尽头,道:“看样子是扶阳县府衙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