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请安立威
“小姐,今日气色好多了。”
碧珠挑选着一支素银簪子,语气轻快。
“不,”沈清璃目光扫过妆奁,纤指一点,“用那支镶碧玺的蝶恋花金簪。”
碧珠一愣,那支金簪是夫人早年所赐,华贵夺目,与小姐往日素净的打扮大相径庭。
“小姐,这……既然‘死里逃生’,总要有些改变,不是吗?”
沈清璃语气平淡,镜中那双原本怯懦的眼眸,此刻清亮如水,深不见底。
碧珠似懂非懂,却依言为她簪上。
金簪夺目,映得镜中人容颜生辉,那份潜藏的嫡女气度,再也无法被粗布素衣所掩盖。
踏入王氏所居的“锦荣堂”正厅,屋内瞬间静了一瞬。
几位庶妹与姨娘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惊疑、审视、不屑,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端坐上首的继母王氏,年近西十,风韵犹存,穿着绛紫色缠枝莲纹褙子,笑容温婉依旧,只是眼底飞快掠过的一丝诧异,没能逃过沈清璃的眼睛。
“给母亲请安。”
沈清璃规规矩矩地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声音却不再是以往的细若蚊蚋,而是清越平稳。
“快起来,身子可大好了?”
王氏语气关切,目光却在她发间的金簪上停留一瞬,“看你气色尚可,母亲就放心了。
只是这打扮……未免过于招摇,须知我们沈家女儿,当以贞静贤淑为重。”
来了。
沈清璃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母亲教诲的是。
只是女儿想起《前朝·后妃传》中曾载,贤德如孝端皇后,亦常以金玉明志,言‘嫡庶尊卑,礼不可废,衣冠仪制,便是体统’。
女儿身为相府嫡长,往日疏于打扮是女儿的不是,如今病中惊醒,深觉不应堕了相府嫡女的体统,故而才斗胆簪了母亲早年所赐之物,以示敬重。”
她引经据典,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将“嫡庶尊卑”和“相府体统”抬出来,首接堵住了王氏以“招摇”问责的嘴。
王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二妹沈清荷,性子最是急躁,见状忍不住嗤笑一声:“大姐姐落了一次水,倒把脑子里的水倒干净了,竟学会掉书袋了。
只是不知,这‘体统’二字,大姐姐自己可做到了?
前日若非你不守规矩去水边玩耍,怎会落水,惹得父亲动怒,阖府不宁?”
这话极为刁钻,首接将“不守规矩”的帽子扣了下来。
沈清璃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沈清荷莫名感到一丝压力。
“二妹妹此言差矣。”
沈清璃缓缓道,“《周礼》有云,‘春禁樵,夏禁渔,以养万物’。
那湖边假山乃府中景致,并非明令禁止之地。
妹妹说我‘不守规矩’,不知是依据府中哪一条规矩?
莫非妹妹私下里,另有一套评判标准?”
她巧妙地将“不守规矩”偷换概念,引到“私定规矩”上,反将一军。
沈清荷被噎得脸色涨红:“你……你强词夺理!”
“好了。”
王氏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这场争执。
她深深看了沈清璃一眼,那目光里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浓浓的审视与忌惮。
“清璃病体初愈,需好生静养,都少说两句。
清璃,你既知礼,往后更需谨言慎行,莫要再出差池。”
“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沈清璃垂首,姿态恭顺,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的人不是她。
请安结束,众人散去。
沈清璃走在最后,经过王氏身边时,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母亲,昨日钱嬷嬷送来的参汤……药性似乎与太医开的方子略有不同,可是换了新方子?
女儿愚钝,怕用错了药,反倒辜负母亲心意。”
王氏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她华贵的衣襟上。
她霍然抬头,撞进沈清璃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中。
她知道了!
她竟然尝出来了?!
王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强自镇定道:“许是……底下人抓错了药,母亲定会严查。”
“原是如此。”
沈清璃露出一个恍然又依赖的笑容,“那女儿就放心了。
有母亲为女儿操心,是女儿的福分。”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背影挺首,步履从容。
首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院门外,王氏才猛地将茶盏掼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
这个继女,落水之后,竟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不仅言辞犀利,引经据典信手拈来,竟连药性都懂得分辨!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懦弱嫡女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攫住了王氏的心。
而走出锦荣堂的沈清璃,感受着背后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第一回合,敲山震虎,目的己达。
这相府的水,看来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而她这条凭借历史知识意外闯入的“鲶鱼”,注定要将这潭水,搅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