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归墟断章
陈湛时赤着上身，汗水刚从皮肤沁出就被蒸干，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盐痕。
沉重的矿镐重复着抬起、落下的动作，肌肉在极限的疲惫中发出哀鸣，却又在某种更深层意志的驱动下，榨出每一分力量。
“咚！”
又是一镐落下，砸在一块异常坚硬的暗红色矿石上。
这一次，传来的却不是反震的力道，而是一种奇异的“空响”。
紧接着，以落点为中心，那片岩壁竟如同风化的沙堡般簌簌剥落，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
一股远比地火脉更加古老、更加苍凉的气息，从缝隙中弥漫而出。
陈湛时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
这矿洞他并非第一次来，前世（如果那些破碎的画面可以称之为前世的话）亦曾探查过，却从未发现此地还有隐秘。
他沉吟片刻，侧身挤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空气清凉，与外面的酷热判若两地。
石室中央，矗立着一块非石非玉的黑色石碑，材质与他之前在测灵台上见过的“初鉴仪”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朴，表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碑上刻着并非文字，而是一些扭曲的、仿佛自行在流动的奇异纹路。
它们不像是被雕刻上去的，更像是时间本身在碑体上留下的“刻痕”。
就在他目光触及碑文的刹那——“嗡！”
整个石室轻微一震，那黑色石碑上的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朦胧的灰白光芒。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并非作用于他的身体，而是首接牵引他的灵魂！
陈湛时闷哼一声，只觉得神魂仿佛要被撕扯出体外，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开始扭曲、旋转。
无数混乱的光影和低语在他意识中炸开，那是时间碎流的声音，是万古岁月沉淀的杂音。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这洪流冲散时，一股源自灵魂本能的、浩瀚如星海般的意志陡然苏醒！
镇！
无声的律令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那原本狂暴的时间信息流，在这股意志面前，竟如同温顺的溪流般，开始有序地梳理、汇聚。
破碎的画面逐渐清晰：他看到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时间之河），看到河上架设着无数若隐若现的“线”（时间线），也看到某些“线”如何突兀地“中断”，以及中断带来的、波及周遭的“遗忘”涟漪……最终，所有这些感悟与信息，凝聚成一道蕴含着“断绝”、“锚点”、“超脱”意味的古老传承，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本源之中。
《归墟策·断时篇》。
光芒敛去，石碑恢复了之前的古朴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陈湛时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石壁才稳住身形，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
灵魂的冲击远胜肉体的疲惫。
他闭上眼，细细感知着脑海中多出来的那篇玄奥法门。
与其说是功法，它更像是一把“钥匙”，一种对“时间”本质的特定运用法门。
专为“断时”而生。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了然，一丝苦涩，更有一丝冰冷的嘲讽。
前世他横压万古，站在时间尽头，窥见大道终极的虚无与寂灭。
为寻一线超脱之机，他毅然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终极跨线”，意图逆溯时光长河，回到一切因果的起点。
然而，他低估了逆溯的恐怖阻力，或者说，高估了自身在时空乱流中的稳定性。
最终结果，便是如今这般——意识被困在这条时间线、这具弱小的躯壳里，一身修为几乎散尽，连记忆都支离破碎。
而这《归墟策·断时篇》，赫然正是他前世为了应对“跨线”可能带来的各种副作用（尤其是最麻烦的“因果反噬”与“存在遗忘”），而提前推演、创造并散布于过去时间线的“自救指南”之一。
自己创造的功法，如今却成了弱小的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算不算一种莫大的讽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目光再次落在那黑色石碑上，眼神己然不同。
这石碑，恐怕并非凡物，极可能是他前世布下的后手之一，专门为了接引（或者说，筛选）能够感知到“断时”本质的传承者。
只是没想到，最终唤醒它的，会是失去力量的自己。
“锻骨境……还是太弱了。”
他感受着体内微弱的气血之力，以及那空空如也、无法储存灵力的丹田。
“《归墟策》玄奥，需以神魂与特殊体质为引，对灵力要求反而不高。
但若要发挥其力，乃至借此找回失去的一切，这具身体的强度，必须尽快提升。”
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石室。
在他踏出的瞬间，身后的岩壁在一阵微光中悄然弥合，恢复原状，再无痕迹。
回到嘈杂的矿洞，听着叮叮当当的采矿声，陈湛时的心态己然悄然改变。
他依旧是杂役弟子陈湛时，是“空灵根”的废物。
但他也知道，尘泥之下，藏着的不仅是锋芒，更是一条由他自己亲手铺设的、通往过去与未来的荆棘之路。
路的尽头，是归墟，还是超脱？
他握紧了手中的矿镐，如同握住了那把名为“断时”的钥匙。
第一步，便是用这凡铁，凿开这困锁他的现实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