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大暴雨第三天,我妈被困在老家屋顶,电话打到我这里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立刻打给我老公张伟,他是这次洪灾救援队的队长,正在第一线。电话接通,
他那边的风雨声吵得吓人。我哭着求他:“张伟,求求你,先去救救我妈!我们家在河下游,
地势最低,水已经快淹到二楼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是他极不耐烦的声音:“救援艇坐不下了,我刚把我妈接出来。你妈?让她先等着吧。
”说完,他就挂了。我脑子一片空白,攥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疼。可几个小时后,
我在本地新闻的公众号推送里,看到了一张现场救援照片。张伟和他妈刘芳坐在冲锋舟上,
神情安然。而偌大的冲锋舟,除了他们母子,剩下的空间,坐着他们家的三条金毛犬。
1.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迹象。窗外的世界被灰色的雨幕笼罩,
城市里那些平日熟悉的景象,此刻都变成了浑浊水面下模糊的影子。
电视里滚动播放着灾情新闻,主持人用沉稳的声音播报着上涨的水位线,
屏幕下方是不断更新的求助热线。我的心早就飞回了下游几十公里外的老家。
妈的电话是三个小时前打来的。她躲在老房子的屋顶,抱着一根烟囱,水已经淹没了一楼,
正在往二楼的窗户里灌。她说她很害怕,说水流太急,卷着各种东西往下冲,
有邻居家的冰箱,还有谁家的猪,撞在墙上,发出闷响。我当时就疯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张伟。他是这次防汛抗洪的现场总指挥之一,是救援队的队长。
他是我的丈夫,也该是我的依靠。电话接通时,
他那边的风声、雨声、还有嘈杂的人声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泥浆。“张伟!
”我用尽全身力气喊。“说!我这儿忙着呢!”他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带着一股火气。
我把妈的情况用最快的速度说了一遍,带着哭腔:“……她一个人在屋顶,手机快没电了,
你快派人去救她!”电话那头静了一下,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然后,
我听到了那句让我坠入冰窟的话。“救援艇坐不下了,我刚把我妈接出来。你妈?
让她先等着吧。”“什么叫坐不下了?张伟!那是一条人命!我妈她……”“都说了忙着呢!
你妈那么壮实,在屋顶上待会儿死不了!我妈心脏不好,受不得惊吓,
我先紧着她有什么问题?行了,挂了!”嘟嘟嘟——忙音扎进我的耳朵,刺痛我的脑子。
我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在发抖。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我不敢相信,
那个和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那个在婚礼上发誓会和我同甘共苦、爱护我家人的男人,
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妈壮实?她前年才做过胆囊切除手术,身体一直很虚。张伟是知道的。
他只是不在乎。在他心里,我妈的命,甚至让他嫌弃分神听我多说两句话。
我开始疯狂地拨打各种救援电话。119、110、还有市政府公布的临时热线。
每一个电话都在占线,或者接通后,客服人员用公式化的声音告诉我,求助信息已经登记,
但救援力量有限,需要排队。“女士,请您理解,目前像您母亲这样情况的受困人员非常多,
我们正在尽全力。”“我们一定会去,但无法给您确切的时间。”“请保持您母亲电话畅通,
或者让她寻找更高的避难点,保存体力。”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再打给妈,电话已经关机。绝望像潮水,一点点没过我的头顶。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
是一条本地新闻公众号的推送。标题很醒目:《英雄逆行!致敬我们最可爱的救援队长!
》配图是一张高清照片。浑浊的洪水之上,一艘橘红色的冲锋舟破浪前行。
张伟穿着橙色的救生衣,站在船头,表情严肃,目光直视前方,拍得像电影海报。他的身后,
他的母亲刘芳,也穿着救生衣,被一个队员小心地搀扶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
而照片的焦点,对准了冲锋舟的中央。那里,并排趴着三只体型硕大的金毛犬,
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正吐着舌头,茫然地看着镜头。它们是张伟和刘芳的心肝宝贝,
张伟叫它们“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冲锋舟上很空。
除了开船的队员、张伟、刘芳,和那三条狗,再没有第四个人。所谓的坐不下了,
就是这个意思。我妈的命,在张伟的救援优先级里,排在了他家三条狗的后面。
我盯着那张照片,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冰凉地划过脸颊,掉在手机屏幕上,
和那张刺眼的照片糊在一起。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那不是伤心,也不是愤怒,
是心脏被生生挖出来,扔在泥水里,再被冲锋舟来来***碾过好几遍的碎裂感。原来,
我在这个家里,连一条狗都不如。我的母亲,更是无足轻重。我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外面依旧瓢泼的大雨。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林辞,别指望任何人了。你妈在等你。
你得自己去救她。2.我拉开抽屉,把里面所有的首饰都扫进一个布袋里。
结婚时的钻戒、三金、还有张伟偶尔送的几条项链手链。然后是我的银行卡,
所有的积蓄都在里面。最后,我从衣柜最深处,拖出一个尘封的箱子。
里面是张伟的一些东西,几块他收藏的名表,还有一些投资合同。我拿走了那些表。
这些东西,现在只能用来换钱。我需要钱,很多钱,去雇一艘船,
雇一个能在这种天气里开船的疯子。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陈东。他是我发小,
在城郊的码头混,以前是个渔民,后来跟人合伙搞水上运输,路子野,胆子大。关键是,
他熟悉下游那一片的水路。电话打过去,响了很久才接。“喂?林辞?你那边没事吧?
”陈东的声音很沙哑,背景音同样嘈杂。“陈东,我需要你帮忙。”我开门见山,
“我妈被困在老家了,你能弄到船吗?多少钱都行。”陈东沉默了。“林辞,你疯了?
现在谁敢下水啊?那水跟开了锅一样,下去就是送死。官方的救援队都不敢乱闯,
我们这种小破船……”“我给你五十万。”我打断他,“定金二十万,现在就转给你。
把我妈安全带回来,再给你三十万。”电话那头,陈东的呼吸声重了。五十万,
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你哪来那么多钱?”“你别管。你就说,干不干?
”“……这不是钱的事,是命的事。”他还在犹豫。“陈东,我只问你一句,干不干?
”我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是不干,我就去找别人。总有要钱不要命的。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纠结。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
叹了口气:“行!算我上辈子欠你的!你把定位发给我,我去找你。不过我可说好,
船是我偷我老板的,要是出了事,你得兜着。”“没问题。”挂了电话,
我立刻把二十万转了过去。然后开始收拾东西。一个防水的背包,
装上急救包、高热量的食物、干净的水、还有一把多功能军刀。做完这一切,
我坐在客厅里等。房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墙上挂着的婚纱照,照片里的我和张伟笑得灿烂。
我觉得无比讽刺。大概一个小时后,门铃响了。我打开门,不是陈东,是张伟和刘芳。
他们回来了。张伟身上还穿着那件橙色的救援服,脸上带着疲惫,
但眼神里有一种扮演英雄后的亢奋。刘芳跟在他身后,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开始哼哼唧唧。
“哎哟喂,可吓死我了!那水大的呀,就跟天塌了似的!要不是我儿子有本事,
我这条老命今天就交代在那儿了!”张伟脱下湿透的外套,扔在地上,看到我,
眉头一皱:“你怎么这个脸色?跟谁欠了你钱一样。我妈都吓成这样了,
你也不知道过来倒杯热水?”我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我妈呢?”我问。
张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让她等着!
救援要按顺序来,有统一调度!你以为这是你家开的,想救谁就救谁?”“统一调度?
”我笑了一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屏幕上正是那张新闻照片,“这就是你的统一调度?
一个冲锋舟,拉着你妈,还有三条狗?”张伟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
死死盯着屏幕。刘芳也凑了过来,一看照片,立刻尖叫起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儿子孝顺我,难道错了?大毛二毛三毛也是我们家的成员,
难道就该眼睁睁看着它们被淹死?林辞,你这人心怎么这么歹毒?你妈不是还好好的吗?
在屋顶上吹吹风怎么了?又死不了人!”“又死不了人?”我重复着她的话,气到发笑,
“刘芳,那是我妈!不是你家的阿猫阿狗!在她随时可能被洪水冲走的时候,我的丈夫,
正开着空荡荡的船,去救你的狗!”“你吼什么吼!”张伟突然爆发了,
他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林辞你有病是不是!我救我妈天经地义!
那三条狗是我从小养大的,感情比你深!你妈一个乡下老太婆,命硬得很!我告诉你,
你再敢因为这点破事跟我闹,这日子就别过了!”“好啊。”我平静地看着他,
出乎意料的平静,“不过了就不过了。张伟,我们离婚吧。”张伟和刘芳都愣住了。
他们大概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会主动提出离婚。
张伟的表情从错愕变成了轻蔑:“离婚?林辞,你吓唬谁呢?离开我,你喝西北风去?
你全身上下哪样东西不是我买的?你有本事净身出户啊!”“可以。”我点点头,
然后指了指我扔在玄关的布袋和背包,“我只要我的东西,还有钱。”我走到茶几前,
拿起纸笔,迅速写了一张欠条。“张伟,结婚五年,我没上过一天班,在家给你当保姆,
伺候你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现在急需用钱救我妈,算我借你的。一百万。
”我把欠条推到他面前。张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百万?你抢钱啊!林辞,
你是不是被水把脑子泡坏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不给?”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张“英雄”,你现在可是全市的模范。要是明天新闻上说,
咱们的救援队长,为了救狗,不救岳母,还逼得老婆要去借高利贷凑钱救人……你猜,
你的前途会怎么样?”他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铁青,嘴唇哆嗦着,指着我,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刘芳在一旁尖叫:“反了天了!你这个毒妇!你敢威胁我儿子!
”“我不是在威胁他。”我看着张伟,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在通知他。要么,
你现在给我转一百万,我们好聚好散。要么,我们大家一起上头条。”就在这时,
门铃又响了。我没理会他们,走过去打开门。陈东站在门外,穿着一身黑色的雨衣,
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他看到屋里的情形,愣了一下。我侧过身,让他进来,
然后回头对张伟说:“我的朋友来接我了。你的决定是什么?我只等你三分钟。
”张伟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瞪着我,
又看了看旁边一脸陌生的陈东,那眼神像是要活吃了我。他怕了。
他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他赌不起。“好……好……林辞,
你真行。”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用力地戳着。很快,
我的手机响了一声。是一条银行的到账短信。余额多了一百万。
我拿起我的背包和那个装满首饰的布袋,看都没再看他们母子一眼,对陈东说:“我们走。
”“林辞!你给我记住!”身后传来张伟气急败坏的吼声,“你今天走出这个门,
就永远别想再回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我斗!”我脚步没停,跟着陈东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屋里的一切。我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斗?
我为什么要跟你斗?张伟,从你选择救狗也不救我妈的那一刻起,你在我这里,
就已经是个死人了。3.陈东的车是一辆破旧的皮卡,车厢里一股浓重的鱼腥味。
他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我,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就说。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路灯在雨幕中拉出长长的光晕。“林辞,
你……真跟他闹翻了?”陈东小心翼翼地问,“我看他那样子,像是要吃了你。
”我的声音很平,“他能为了狗不救我妈,明天就能为了别的女人不要我。这种男人,
留着过年吗?”陈东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把油门踩得更深了。车开出市区,
路上的积水越来越深。很多路段已经被封锁,我们只能绕着小路走。皮卡车像一艘船,
在浑浊的水里艰难地穿行。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城郊的一个临时码头。
这里已经是一片汪洋,只有几处地势高的地方还露在水面上。陈东七拐八拐,
把车开到一排简易房后面。雨小了一些,但风更大了,吹得人站不稳。“船就在那儿。
”陈东指着不远处,一艘被绳子拴在电线杆上的小渔船。船不大,有个小小的顶棚,
在风浪里摇晃得厉害。“这能行吗?”我有些担心。“放心吧,这片水域我闭着眼睛都能开。
”陈东拍着胸脯保证,“这船是我老板的宝贝,发动机刚换的,马力足得很。快上船,
我们得抓紧时间。”我把那个装着首饰和手表的布袋递给他:“这个你拿着,换成钱,
给你老板一个交代。”陈东掂了掂,咧嘴一笑:“够了,绰绰有余。你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我们穿上救生衣,跳上渔船。陈东解开绳子,发动了引擎。马达发出一阵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