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子书,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病秧子书生。整个陈家都当我是个废物,
我娘为了给我冲喜,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个媳妇。她叫季如月,长得倒是清秀,
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整天就知道憨笑,问她话也半天答不上一句。全家上下,包括我,
都把她当个摆设,一个不会惹事的傻子。直到我那个想吞家产的二叔,
带着他那横行霸道的儿子,在祖母的寿宴上,将一本假账摔在我脸上,污蔑我败光家产。
我娘气得浑身发抖,我百口莫辩,全族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我以为一切都完了。就在那时,
我的傻媳妇,季如月,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她没哭没闹,只是扶了扶鬓角,
问了我二叔一个问题。“二叔,去年腊月十六,城南的米价,是多少来着?”那一刻,
我看见二叔的脸,白了。我才惊觉,我娶回家的,好像不是一只温顺的绵羊。而是一头,
披着羊皮的,笑面虎。1.那个女人,是我媳妇我那个媳妇,季如月,是个傻子。
这是整个陈家,上至我娘,下至烧火的丫头,都公认的事实。她是我娘花二十两银子,
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给我冲喜的。我叫陈子书,是个药罐子,三步一喘,五步一咳,
考了三次乡试,都因为身子骨不争气,在考场上昏过去被人抬了出来。久而久之,
我就成了陈家的一个笑话。我爹死得早,我娘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她总觉得是我命里带煞。
于是,在某个据说是得道高人的指点下,她决定给我娶个媳妇,冲冲喜。
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一个快死的病秧子?于是就有了季如月。她刚来的时候,
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服,脸上还有点灰,人牙子说她家里遭了灾,就剩她一个。
她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就是坐着,或者站着,眼睛看着一个地方,能看上半天。
你跟她说话,她会先愣一下,然后慢慢地转过头,眼睛眨巴两下,再冲你露出一个笑。
那笑很干净,但也很空洞。我娘掐了她胳膊一下,她也不知道躲,就那么傻愣愣地受着。
我娘满意了,说:“傻点好,傻点安分。”于是,她就成了我的媳妇。我们成亲那天,
家里没请什么人,就几个本家的亲戚。我那个二叔陈伯平,带着他儿子陈康也来了。
陈康比我小两岁,长得人高马大,从小就爱欺负我。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
拿眼角瞥着旁边坐得端端正正的季如月。“大哥,恭喜啊。听说大嫂是从南边逃难来的?
看着……是挺水灵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算个数啊?”他这话里的讥讽,谁都听得出来。
我咳了两声,没力气跟他争辩。季如月像是没听见,
还在那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前的一块桂花糕。陈康觉得没趣,又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
但那股子恶意却更浓了。“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娶这么个傻子,
就不怕以后生出来的也是个傻子?咱们陈家的脸,可都让你丢尽了。
”我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刚想开口。一直埋头吃东西的季如月,忽然抬起了头。
她嘴里还包着半块糕点,腮帮子鼓鼓的,看着陈康,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你说的脸,
是多大的脸?一尺宽,还是八寸宽?”院子里瞬间安静了。陈康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想骂她傻,可这话又没法接。想发火,
又显得自己跟个傻子计较。我娘赶紧过来打圆场,拉着陈康去另一桌敬酒了。我看着季如月,
她又低下头,继续小口小口地吃那块桂花糕,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一样。我忽然觉得,
这个媳妇,可能不只是傻那么简单。成婚后,日子就这么过着。我大部分时间在房里看书,
或者喝药。季如月就在院子里,要么是晒太阳,要么是看蚂蚁搬家。我娘让她干点活,
她也干,就是慢。让她去厨房帮忙择菜,半个时辰,她能把一根葱择得只剩葱心。
我娘气得跳脚,骂她是个赔钱货。她也不还嘴,就低着头,听着,然后继续慢吞吞地干活。
家里人都当她是个不中用的摆设,渐渐地也懒得搭理她了。只有我知道,她不是真的傻。
有一次,我半夜咳得厉害,把药碗打碎了。她被惊醒,默默地起来,没掌灯,借着月光,
一片一片地把碎瓷捡起来,然后又去给我倒了杯热水。整个过程,她一句话没说,
动作却很稳,一点也不像个傻子。她把水杯递给我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睛,在月光下,
亮得吓人。那里面没有白天的空洞和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就像一口古井,
你不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我开始偷偷观察她。我发现她每天早上,
都会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用手指头蘸着露水画些什么。那些图案很奇怪,像账本上的符号。
她看书也很快,我书架上的那些算经、农政方面的书,她好像都翻过。但她从不拿起来看,
只是在我不在的时候,站在书架前,目光扫过去,就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我越来越糊涂了。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2.寿宴上的发难祖母七十大寿,是陈家的大事。我那个二叔陈伯平,
更是把这次寿宴当成了自己扬名立万的舞台。他早早就放出话来,要大办特办,
把县里的头面人物都请来。我娘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她觉得我这个儿子指望不上了,
家族的荣耀,还得靠二叔他们家。寿宴当天,家里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我和季如月坐在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我穿着半旧的袍子,因为多走几步路就会喘。
季如月还是老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安安静静地坐着,对周围的热闹恍若未闻。
席间,二叔陈伯平红光满面,端着酒杯,在各桌之间游走,好不威风。他的儿子陈康,
更是得意洋洋,跟在一帮狐朋狗友中间,高谈阔论。酒过三巡,戏肉来了。
二叔走到了堂屋正中,对着满堂宾客,清了清嗓子。“今日,是家母七十大寿,
承蒙各位赏光,陈某感激不尽。”他先是说了一通场面话,然后话锋一转,
脸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陈家虽然不大,但也算诗书传家。
只可惜,家门不幸,出了个败家子啊!”说着,他的眼睛,像刀子一样,
直直地朝我射了过来。我心里一沉,知道要糟。满堂宾客的目光,也“唰”地一下,
全都聚焦到了我身上。我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叔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什么意思?大嫂,
你自己看看吧!这是咱们家‘锦绣布行’上个季度的账本!亏空了足足八百两!这八百两,
都让你的好儿子,拿去买那些没用的汤药了!”“锦绣布行”是我爹留下的产业,
也是陈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我爹死后,一直是我娘在管,但她一个妇道人家,
很多事都得倚仗二叔。我赶紧说:“二叔,你胡说!我喝的药,都是用我自己的月钱买的,
怎么可能动用布行的钱!”“你的月钱?”陈康在一旁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大哥,
你一个月才二两银子,你喝的那些百年人参、千年灵芝,是你那点月钱买得起的吗?
”他身边的几个帮闲也跟着起哄。“就是啊,谁不知道陈大少爷吃的药,
比我们吃的饭都金贵。”“我看啊,是把布行的本钱都给吃空了吧!”我气得浑身发抖,
一口气没上来,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我娘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她捡起地上的账本,手抖得不成样子。“子书……这,这是真的吗?”“娘,
我没有……”“你还敢狡辩!”二叔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喝道,“人证物证俱在!
我还找了布行的账房先生来,让他当着大家的面,说说这账是怎么回事!”说着,
一个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朝二叔和我娘拱了拱手。他是我家的老账房,
姓赵。赵账房低着头,不敢看我,声音却很清晰。“回老夫人,二老爷。布行的账,
确实……确实是亏空了。大少爷他……他隔三差五就来支钱,说是买药,
小的们也不敢不给啊。”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赵账房跟了我家十几年,
我爹在世时待他不薄,他怎么会……我明白了。这是一个局。一个我二叔早就设计好的,
要把布行彻底吞下去的局。而我,就是那只被推出来祭旗的羔羊。我娘的身体晃了晃,
几乎要站不住。她看着我,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孽子!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二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走到我娘身边,假惺惺地扶住她。
“大嫂,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我看,这布行,以后还是交给我来管吧。
子书他……毕竟年轻,身子又不好,这么大的家业,他担不起来。”满堂宾客,
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幸灾乐祸。陈康走到我面前,一脚踩在我刚刚咳在地上的一点血迹上,
用鞋底碾了碾。“废物。”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看着他,
看着我那志得意满的二叔,看着我那伤心欲绝的母亲。我感觉天旋地转,一口血涌上喉咙。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扶住了我的胳。那只手很稳,带着一点凉意。
我回头,看见了季如月。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憨笑,
也没有惊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堂上那出闹剧,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大,但在这乱糟糟的场面里,却异常清晰。“二叔。”她叫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
都转向了她。这个被所有人忽视的,陈家的傻媳妇。
3.她问了一个问题二叔陈伯平显然没想到季如月会在这时候开口。他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哦?是子书家的。你有什么事吗?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一边待着去。”他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季如月没有动。她扶着我的手,力道很轻,
却给了我一种奇异的支撑感。她看着二叔,又重复了一遍。“二叔,我问你一件事。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陈康在一旁笑出了声。“傻子要问问题了,
大家快听听,哈哈哈。”宾客中也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我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指着季如月骂道:“你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滚回你房里去!还嫌不够丢人吗?
”季如月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她的眼睛,始终盯着二叔。二叔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
不耐烦地说:“行行行,你问,我倒要听听,你个傻子能问出什么花来!”季如月点了点头,
然后,她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个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陈家一个传说的,
石破天惊的问题。“二叔,去年腊月十六,城南‘福满仓’米行的米,一石卖多少钱?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问题?风马牛不相及。一个傻子,
在讨论家族财产的严肃场合,问起了米价?陈康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说什么来着,
就是个傻子!哈哈哈,大哥,你这媳妇,真是……绝了!”二叔的脸上,
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清了清嗓子,准备随便敷衍一句,
然后就把这个插曲揭过去。可就在他要开口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我离得近,
看得清清楚楚。他的额角,沁出了一丝冷汗。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为什么不回答?一个简单的米价问题,就算记不清,随便说个大概的数字不就行了吗?
对一个傻子,何必这么认真?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t。除非……这个问题,
他不能随便回答。除非,这个问题里,有陷阱。季如月看着他,
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似乎在耐心地等待一个答案。堂上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刚刚还嘈杂不堪的场面,现在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所有人都看着我二叔。
他的脸色,从红润,到僵硬,再到一点点变白。那个姓赵的账房,
更是把头埋得都快到胸口里去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二叔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一个妇道人家,管什么米价!”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在质问。
他心虚了。季如月好像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色厉内荏。她又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哦。我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路都封了。城里的米价,涨到了三两银子一石。
”她顿了顿,目光从二叔脸上,移到了那本掉在地上的账本上。“我刚才听赵账房说,
大哥是隔三差五就去支钱。我记得,腊月十六那天,大哥就去支了五十两银子,
说是要买几石好米,给祖母熬粥喝。”她抬起头,看向那个姓赵的账房。“赵先生,
我没记错吧?”赵账房的身体猛地一颤,汗水顺着他的山羊胡子滴了下来。
“这……这个……”季如月又转向我娘,语气里带上了一点点困惑。“娘,五十两银子,
按三两一石的价钱,能买十六石米还多。咱们家厨房那个米缸,好像……装不下吧?
”我娘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的。“是……是装不下。”“哦。”季如月应了一声,然后,
她又看向二叔,脸上是那种标志性的,天真又茫然的表情。“二叔,账本上记着,
那天布行从‘周氏绸缎庄’进了一批云锦,货款正好也是五十两。你说,这是不是巧了点?
”“轰!”我脑子里像是有个炸雷响了。我全明白了!腊月十六,我根本就没去过布行!
那五十两银子,根本不是我支的!是我二叔,他用我的名义,从账上支了钱,
去付了他自己的绸缎货款!然后,他又做了一笔假账,把这笔支出,安在了我的头上!
他以为,没人会注意这么一笔小钱。他以为,我一个病秧子,根本不记账。他更以为,
我这个傻媳妇,什么都不懂。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季如月不仅记得日期,记得天气,
记得米价,还记得账本上另一笔毫不相干的支出!她把这些看似无关的东西串在一起,
就像用一根看不见的线,勒住了我二叔的脖子!二叔的脸,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
那是死人一样的灰败。4.账本上的第二根针“你……你胡说八道!
”二叔陈伯平终于爆发了,他指着季如月,声音因为惊慌而变得尖利。“一个傻子,
你看得懂什么账本!你这是污蔑!血口喷人!”陈康也反应了过来,冲上来就要推季如月。
“你个疯婆娘,敢诬陷我爹!”我下意识地把季如月拉到身后,挡住了陈康。虽然我身子弱,
但还没到让女人替我出头的地步。“陈康,你敢动她一下试试!”场面又一次乱了起来。
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蒙了,一会儿看看我二叔,一会儿又看看季如月,不知道该信谁。
宾客们也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看二叔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怀疑。毕竟,
季如月说得太具体了。日期,天气,米价,另一笔货款……这不像是胡编乱造。就在这时,
季如月从我身后探出头来。她看着地上那本被我娘失手掉落的账本,忽然又开口了。“娘,
能把账本给我看看吗?”我娘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二叔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尖叫道:“不能给她!一个傻子,她会把账本撕了的!”他说着,就想去抢那本账本。
季如月却比他快了一步。她蹲下身,很轻松地就将账本捡了起来。她没有翻开,
只是用手指在账本的封皮上,轻轻地摩挲着。“这账本,
用的不是咱们布行惯用的‘松烟墨’,而是‘油烟墨’。你看,这颜色,黑得发亮,
还带点油光。”她把账本举起来,给众人看。“而且,这纸,
是城东‘文宝斋’的‘毛边纸’。这种纸便宜,洇墨。咱们布行记账,
用的向来是城西‘翰林轩’的‘玉扣纸’,厚实,不跑墨。”她说话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
条理分明。哪里还有半分傻气?所有人都被她镇住了。包括我。我只知道看书,
哪里懂什么墨、什么纸的区别。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傻媳妇”,怎么会懂这些?
二叔的脸色更难看了。“你……你懂什么!墨和纸,偶尔换一次,有什么奇怪的!
”“是不奇怪。”季如月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她翻开了账本。她的手指,
点在了其中一页。“可是,这个就不太对了。”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看。我扶着桌子,
也凑了过去。只见她指着的那一页,上面记着一笔支出:“修缮后院库房,支银三十两。
”“二叔,我记得,后院库房是上个月修的,请的是城里最有名的泥瓦匠‘王麻子’。
王麻子有个习惯,他干活,从来都是先收一半定金,活干完了再收另一半。”她抬起眼,
看着赵账房。“赵先生,我记得,定金是十五两,对吗?”赵账房的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季如月又看向二叔。“这账上写着,一次性支取三十两。二叔,你说,
是王麻子改了规矩,还是……这账,是假的?”这是她埋下的第二根针。比第一根更毒,
更狠。米价的事,二叔还可以狡辩说是巧合。但这笔修缮款,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请的谁,
花的多少钱,怎么付的钱,街坊邻居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这本账,做得太糙了!
糙到但凡有一个懂行的人看一眼,就能看出破绽。可我二叔他们就这么做了。
因为他们认定了,这个家里,没人懂行。我娘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哭。我一个病秧子,
只知道看书。剩下的,就是个傻子。他们太自信了。自信到愚蠢。二叔的身体开始摇晃,
他指着季如月,嘴里“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知道,他完了。
这本他用来陷害我的假账,现在,成了套在他自己脖子上的绞索。而递上这条绞索的人,
是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的,我的傻媳妇。5.她说,风要来了全场死寂。所有人的目光,
都集中在季如月和她手里的那本账本上。那个姓赵的账房,再也撑不住了,
“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我娘磕头如捣蒜。“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啊!
都是二老爷逼我的!是他,是他让我做的假账,是他偷了布行的印章,盖在了这本假账上!
不关我的事啊!”他这一跪,等于把所有事情都掀了个底朝天。我二叔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他大概没想到,赵账房这个跟他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会这么快就反水。我娘气得浑身发抖,
她指着我二叔,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你……你这个畜生!
”二叔陈伯平腿一软,也瘫坐在了地上。完了。全完了。当着全县城头面人物的面,
身败名裂。陈康想冲上来,却被几个看不过去的宾客拦住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夺产大戏,
就这么被季如月轻描淡写地,用一个米价问题,和一笔修缮款,给搅得天翻地覆。
她甚至都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她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地陈述事实。可这种平静,
比任何声色俱厉的指责,都更具力量。它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二叔伪善的面皮,
把他内里的贪婪和肮脏,血淋淋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宾客们看我们的眼神,
也从同情和鄙夷,变成了震惊和敬畏。尤其是在看季如月的时候。这个女人,不简单。
这是所有人心里的想法。闹剧收场了。二叔和他儿子,被几个本家族人架着,
灰溜溜地离场了。祖母的寿宴,自然也办不下去了。宾客们纷纷告辞,临走时,
都特意过来跟我打招呼,言辞恳切,和来的时候判若两人。我娘经此一事,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被丫鬟扶着回房了。偌大的院子,很快就只剩下我和季如月。
她把那本假账,随手丢在了桌子上,好像丢掉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然后,她走到我身边,
很自然地帮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起风了,我们回房吧。”她说。我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