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在路灯下泛着湿漉漉的光,两旁是斑驳的骑楼和紧闭的木质排门。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夜来香气。
叶天坐在林静的SUV副驾驶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与白天那个慵懒的讲师判若两人。
他的眼神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像是在梳理脑海中纷乱的线索。
“孙建国的案卷仔细看过了?”
林静打破沉默,她的侧脸在仪表盘灯光下显得有些冷峻。
叶天应了一声:“嗯!
遗书笔迹鉴定没问题,安眠药和酒瓶上也只有他自己的指纹。
表面看,是完美的***。”
“但是那个剪纸。”
“但是那个剪纸。”
叶天重复道,语气肯定。
“剪工粗糙,像是匆忙模仿,甚至带着一种……愤怒的撕扯感。
和赵宏斌身上那个精致、冷静、充满仪式感的‘作品’完全不同。”
“你认为有两个凶手?”
林静立即就开口问道。
“更像是一个学徒,和一个大师。
孙建国的死,可能是模仿作案,或者……是大师在利用某个充满怨恨的学徒打掩护。
赵宏斌的死,才是大师真正的‘杰作’。”
叶天目光深邃。
车子在一条更狭窄的巷口停下,无法再前进。
林静根据户籍资料,带着叶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一扇虚掩的、漆皮脱落的木门前。
门牌上模糊地写着“柳叶巷17号”。
林静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谁啊?”
“林婆婆吗?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想向您了解点情况。”
林静亮明了身份。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探出来。
老人很瘦小,眼睛却异常清亮,她打量了一下林静和叶天,尤其是看到叶天身上那种与警察不同的颓废气时,略微放松了警惕,让开了身。
屋子很小,堆满了各种杂物,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柜子上贴满的剪纸作品。
有吉祥喜庆的“福禄寿喜”,有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线条流畅,构图精巧,堪称艺术品。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浆糊和旧纸张的味道。
“警察同志,找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事?”
林婆婆示意他们坐在两张旧藤椅上,自己则挪到窗边的矮凳上,手里还拿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剪刀和一张红纸,似乎刚才正在干活。
林静出示了赵宏斌和孙建国现场发现的剪纸人照片,照片用技术处理过,去除血腥背景。
“林婆婆,您见过这种剪纸吗?
或者,海津市还有谁会这样的手艺?”
林婆婆戴上老花镜,凑近平板看了很久,眉头越皱越紧。
她放下平板,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这‘断魂剪’的样子,是我太公那辈人传下来的老样式了,不吉利,早就没人剪了。
这剪工……看着是那个意思,但火候差得远。”
她拿起自己手边一张刚剪了一半的“喜鹊登梅”,对比了一下:“你看我这线条,是圆润的,是活的。
照片上这个,匠气,死板,像是照着样子硬抠出来的,缺了魂儿。”
叶天突然开口,语气恭敬:“林婆婆,听说林家埠的老手艺里,有一门绝活叫‘双面透雕’,一张剪纸,正反能看出两层意境,不知道您会不会?”
林婆婆惊讶地看了叶天一眼,随即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恍惚:“你倒是个懂行的后生。”
“‘双面透雕’……那是我爹的拿手绝活,一张红纸,正面是‘龙凤呈祥’,反过来看,灯光一照,能透出‘麒麟送子’的影子,那才叫绝活。
可惜啊,我这双手老了,颤了,学不来喽。
我那几个徒弟,也没这个天分……”她似乎陷入了回忆,喃喃道:“也就以前,有个叫阿默的娃子,心思最灵,手也最巧,非要缠着我学这个……可那孩子,心气太高,吃不了苦,后来……唉。”
“阿默?
他全名叫什么?
现在在哪?”
林静立刻抓住了关键点。
林婆婆却摆了摆手,不愿再多说:“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不记得他姓什么了,那孩子后来走了歪路,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再次询问了几句,老人似乎有所顾忌,再也问不出更多。
叶天和林静只好起身告辞。
走到巷口,夜风一吹,林静感到一阵寒意,她看向叶天:“这个‘阿默’很关键。
心气高,有天赋,但可能走了歪路……会是陈默吗?
我们需要尽快找到他。”
叶天却站在原地,低着头,眉头紧锁,似乎在反复咀嚼林婆婆的话。
“火候差得远……匠气……缺了魂儿……林静,我们可能搞错了重点。”
他猛地抬头。
“什么意思?”
“林婆婆评价赵宏斌身上的剪纸‘火候差得远’。
但如果,这个‘差得远’的剪纸,己经是凶手能做出的、最接近‘林家埠’手艺的作品了呢?”
叶天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如果凶手本身也不是‘林家埠’的正宗传人,他只是在模仿,甚至……他是在利用‘林家埠’这个名头,来掩盖自己真正的来源和目的?”
思索之际,林静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是小李打来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急促和紧张:“林队!
又出事了!
城西‘锦江苑’小区,规划局副局长刘明在家中被发现死亡!
现场……现场又发现了红色剪纸人!
但这个……这个不一样!”
林静和叶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怎么不一样?”
林静急切问道。
“这次的剪纸人……是金色的!
而且……而且剪成了被捆绑、下跪的姿势!
旁边还用金纸剪了西个小字……‘贪得无厌’!”
小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第三起命案!
凶手的“签名”不仅再次出现,而且升级了!
从红色的诅咒,变成了金色的审判!
仪式感更强烈,挑衅的意味也呼之欲出!
叶天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夜空气涌入肺中。
他知道,凶手己经不再满足于隐藏在民俗传说之后,他开始走到台前,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裁决”和“表演”。
“去现场!”
林静果断下令,拉开车门。
叶天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条幽深的巷子,林婆婆窗口那点昏黄的灯光,在无尽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微弱。
古老的余烬尚未熄灭,新的火焰己然燃起。
而这一次,火焰的颜色,是夺目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