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是深秋,连天际的云都染上了一层铁灰色,与这镇北将军府的基调浑然一体。
苏婉儿立在演武场边缘,一身劲装勾勒出她纤细却并不柔弱的身形。
她手中握着一张精致的雕花小弓,弓身冰凉,与她指尖的温度无异。
她的目光,并未聚焦在百步之外那仍在微微颤动的箭靶红心上——方才她射出的那一箭,正正钉在边缘,堪堪入木三分。
这点成绩,在父亲眼中,不过是“尚可”,远达不到“苏家女儿”应有的水准。
“心浮气躁,腕力不足!”
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如同重锤敲在金石之上。
苏婉儿转身,垂首:“父亲。”
大将军苏擎岳身着常服,却依旧脊背挺首如松,眼神锐利如鹰。
他缓步走来,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带着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
他并未看女儿,而是走到箭靶前,随手从兵器架上取过一张铁胎硬弓,那弓比苏婉儿用的沉了数倍。
搭箭,开弦,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凝滞。
“嗡——”弓弦震响,一支狼牙箭如黑色闪电般破空而去,瞬间没入靶心,不仅穿透了红心,连后面支撑的厚木桩都发出一声闷响,箭簇从另一头透出寸许。
“此乃‘力’。”
苏擎岳放下弓,目光这才落到女儿身上,“我苏家以武立身,在这京城,靠的不是吟风弄月,而是实打实的军功和力量。
婉儿,你是我苏擎岳唯一的女儿,将来要嫁的,也必是军中翘楚,世家俊彦。
这等绵软无力的箭术,将来如何执掌中馈,震慑下人?
又如何……让你未来的夫婿看得起?”
最后一句,他说得意味深长。
苏婉儿心头一紧,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又是嫁人。
仿佛她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成为父亲联姻巩固权势的一枚棋子,嫁给一个可能如同父亲这般,只懂得力量和权势的男人。
“女儿明白。”
她低声应答,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这高墙之内,容不得半点忤逆。
“明白就好。”
苏擎岳语气稍缓,“下月你生辰,为父己广发请帖,届时京中适龄的俊杰都会前来。
你好好准备,莫要失了礼数。”
他顿了顿,又道,“听说你近日又在看那些闲杂诗集?
收起那些无用的心思,多练练骑射,或是看看兵书,才是正道。”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一个如山岳般沉重的背影。
苏婉儿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走到箭靶前。
父亲那支箭深入木桩,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霸道。
而她自己的那支,轻飘飘地挂在边缘,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落。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冰冷的箭杆。
力量,权势,联姻……这些词汇像无形的锁链,将她越捆越紧。
她抬头望向天空,几只孤雁南飞,发出凄清的鸣叫。
这西方的天,这金石铸就的府邸,难道就是她一生的全部?
一阵秋风掠过,卷起她额前的碎发,带着彻骨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