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尘缘阁与净明宗江南的雨,总是带着一股缠绵不绝的劲儿,淅淅沥沥,
能将青石板路浸润得油亮,也能将人的骨头都泡得酥软。
我的“尘缘阁”便坐落在这古城一隅,门脸不大,乌木牌匾上“尘缘阁”三个字,
是师父在我下山时亲手所题,笔力遒劲,内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净明符意”,
有镇宅安神之效。
陈年普洱的醇厚、以及我用来养护古玩的特制药香与修复古画时用的明矾、黄蜡的微涩气息。
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属于“时间”的味道。博古架上陈列的,
并非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更多是些带着岁月刻痕的老物件——有缺了口的民窑瓷碗,
有铜绿斑驳的宣德炉仿品,有字迹漫漶的碑帖拓片。它们沉默着,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过往,
一丝或浓或淡的“念”。我师承“净明宗”,一个隐于世间的古老道统,不尚丹鼎,
不事符箓之繁,核心在于“净心明性,涤尘见真”。我们这一脉,讲究在红尘中修行,
于万丈软红里磨砺道心。师父说,古物有灵,
亦有其“尘”——前主人的喜怒哀乐、生死执念,往往会附着其上,日久成“垢”,
轻则影响收藏者心绪运势,重则滋生阴秽,为祸一方。开这“尘缘阁”,
便是我的修行——辨识、修复,更重要的是,涤净这些古物之上的“尘垢”。
修行“净明玄功”近二十载,我已能初步感应到这些“气”的存在。寻常的古玩,
其“气”或温润,或枯寂,如同平静的湖面。而一些特殊的东西,其“气”则可能炽烈如火,
或阴寒如冰,或纠缠如麻。这需要极高的专注与灵觉,稍有不慎,
便可能被那些强烈的“杂念”所侵,动摇心神。今日店中无事,我正用一支小巧的驼骨刀,
剔除一枚明代玉带板上干涸的泥垢,心神沉浸在那细腻的雕工与温润的玉质之中。忽然,
门口悬挂的那对青铜风铃,无风自动,发出了一声短促、沙哑的“叮当”声,
不像往常的清越,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我手中动作一顿,抬眼望去。一个身影,
推开了那扇半掩的、沉重的木门。第一章:恶客临门·阴煞缠身来人约莫五十上下,
身形干瘦,像一根被抽干了水分的柴禾。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袖口都已磨损的旧中山装,裤腿上溅满了已经干涸发硬的泥点子,
一双黄胶鞋边缘沾着湿润的泥土。他面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黄,眼窝深陷,嘴唇缺乏血色,
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衰败之气。但这只是表象。在我的“观灵眼”中,
周身笼罩着一层黯淡的、如同被墨汁浸染过的灰黑色气场——这是典型的“阴煞缠身”之相,
而且这煞气已然深入骨髓,纠缠不清。更让我心惊的是,这煞气并非单一来源,
其中混杂着土腥腐气来自地下、沉水阴寒与水有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
却位格极高的怨毒诅咒之感。“掌…掌柜的,随…随便看看。”他声音沙哑,眼神躲闪,
不敢与我对视,双手下意识地反复搓着衣角,显得局促不安。我放下手中的玉带板和工具,
指尖在袖中悄然掐了个“清心诀”,一股微不可察的温正法力波动如同水纹般荡开,
驱散了他进门带来的那股令人不适的压抑感。“贵客临门,请随意。架上物件,皆有缘法。
”我语气平和,暗中却已提起十二分精神。他并未在意架上的货物,
只是在店里漫无目的地踱了几步,目光游离,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只是在躲避我的注视。
最终,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快步走到柜台前,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掌柜的,您这儿…只收东西,不出东西吗?”我心中了然。
这是古玩行里“出货”的黑话,意味着对方手上有东西要出手,而且往往来路不正,
或者……像眼前这人一样,东西“不干净”。“缘聚缘散,皆有定数。”我面色不变,
做了个请的手势,“阁下若有宝光示人,内室详谈如何?”他明显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
我引他走向后面的静室。
这静室是我平日打坐、修复重要古物以及处理一些“特殊”事务的地方,
地面、墙壁都暗嵌了符石,布下了简易的“净域阵”,能有效隔绝和净化寻常的阴邪之气。
静室内陈设极简,一桌,两椅,一炉,一画。炉中燃着的是安神的崖柏香,
墙上挂着一幅墨迹淋漓的“静”字,是师父的手笔,内蕴道韵,能助人宁心定志。
我给他沏了杯温热的陈年普洱,茶香袅袅,略有安神之效。“鄙姓林,林守渊。
阁下如何称呼?”“叫…叫我陈老蔫就行。”他接过茶杯,手抖得厉害,粗糙的指关节泛白,
茶水在杯中晃荡,险些溅出。他这个名字,透着一种认命般的卑微。“陈先生,
”我目光落在他始终紧捂着的上衣内兜,那里鼓鼓囊囊,显然藏着东西,“不知是何等宝物,
需得如此谨慎?”陈老蔫犹豫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
最终还是颤巍巍地从内兜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和防水纸层层包裹的小包。他解开一层又一层,
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在拆解一个危险的秘密,又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奈的仪式。空气中,
那股混合着土腥、水汽和阴寒的煞气,随着包裹的打开,愈发浓郁起来。最终,
一枚玉蝉呈现在他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掌心中。第二章:阴蚀龙煞·以身作牢那玉蝉不大,
比成人拇指指甲略小,玉质是上好的和田青白玉,
着深浅不一的赭褐色斑纹与少许金属镶嵌剥落后留下的凹坑可能是原镶嵌有金丝或宝石。
雕工是典型的“汉八刀”,风格古拙雄浑,刀法简练而有力,
蝉翼上的脉络以几道凌厉的斜刀刻画,纤毫毕现,充满了生命的张力与羽化登仙的象征意味。
尾部有一个用于穿系的小孔。形制、工艺、沁色,
无一不指向这是一枚汉代高等级墓葬中使用的唅蝉,而且其主人身份绝非富户那么简单,
极可能是诸侯王乃至更高等级的存在。然而,在我的“观灵眼”中,
这枚玉蝉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景象!
它周身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黑红交杂的煞气!这煞气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翻滚,
其中竟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痛苦的细小面孔在挣扎、嘶嚎,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绝望。
而在那煞气的最核心处,一点微弱的、却带着煌煌威严的紫金之气被死死缠绕、压制,
如同被无数毒蟒囚困的幼龙,气息奄奄,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我心中剧震!
脑海中瞬间闪过师门典籍《净明异物志》中的一段记载:“…有玉器,承大贵之气而葬,
然葬非其法,或墓主横死,怨冲紫府,或殉葬众多,怨念交织,或墓穴所处,
乃极阴恶地……日久,龙气被污,反成‘阴蚀龙煞’。煞成,则器物通灵,性转大凶,
能蚀人气运,吞人魂魄,为宿主持,终成‘蝉蜕’之祸……”“阴蚀龙煞”!
此物不仅是极凶的“煞器”,更曾承载过帝王级的命格气运!那紫金之气便是证明。但如今,
帝王的“余荫”早已被更为强大的怨念、死气以及无数陪葬者的绝望执念所污染、吞噬,
形成了一种极其罕见且危险的凶煞!“此物…乃祖传之物,家道中落,
不得已…”陈老蔫嚅嗫着,编造着拙劣的谎言,眼神闪烁,不敢与我对视。我伸出手,
指尖即将触碰到玉蝉的瞬间,那缠绕的黑红煞气仿佛被惊动,猛地一缩,
随即一股冰寒刺骨、直透灵魂骨髓的阴邪气息,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顺着我的指尖经络逆袭而上!我体内修炼多年的“净明玄功”自发急速运转,
一股温正平和的法力涌向指尖,与那阴煞之气狠狠碰撞!“嗤…”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我指尖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气,勉强将那第一波入侵的阴煞逼退。
但那股阴寒、恶毒、带着强烈侵蚀性的余波,仍让我整条右臂经络一阵酸麻刺痛,
如同被冰针扎过。这东西,比我想象的还要凶戾!“好东西。”我面上不动声色,
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收回手指,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以法力舒缓着那股不适,
“汉玉唅蝉,工艺精湛,沁色自然,非王侯之家不可得。陈先生开个价吧。
”我不能表现出过多异常。此物大凶,若任其流落出去,无论是被普通人得到,
还是被心术不正的同行获取,都必酿成大祸,不知要害了多少性命。必须由我收下,
设法化解或彻底封印。陈老蔫报了个价,远低于这枚玉蝉作为文物本身的价值,
更印证了此物来路不正,他急于脱手。我稍作讨价,便应承下来。交割完毕,
陈老蔫拿着那叠钞票,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尘缘阁,
甚至没敢回头再看那玉蝉一眼,连那杯温热的普洱都原封不动地留在桌上。
店门“嘎吱”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湿漉漉的街景。静室内,只剩下我,
以及桌上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玉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它而变得粘稠、阴冷。
炉中的崖柏香似乎也失去了效力,香气被压制。墙上那个“静”字,墨迹仿佛也黯淡了几分。
我凝视着这枚不祥之物,眉头紧锁。师门典籍中记载,“阴蚀龙煞”现世,必引动幽冥,
招惹邪祟,宿主必遭反噬,轻则气运衰败,百病缠身,重则神智迷失,魂魄被蚀,
成为这煞气滋养自身的傀儡,完成所谓的“蝉蜕”,借体重生。直接摧毁?且不说能否做到,
这玉蝉中那点残存的紫金龙气与无数怨魂纠缠,强行摧毁恐引煞气彻底爆发,波及无辜,
后果不堪设想。以阵法封印?需要极其珍贵的材料和时间布置,且非长久之计,
煞气会不断侵蚀阵法。沉吟良久,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取出一张师门秘传的“封灵符”,
以自身精血混合朱砂,凌空绘制符箓,口中默诵净明安神咒。符成,黄符无火自燃,
化为一道柔和的清光,如同一个透明的罩子,暂时笼罩住玉蝉,隔绝了它与外界的煞气联系。
但清光在触及那黑红煞气时,明显波动、黯淡,显然支撑不了太久。不能将它随意放置,
也不能贸然摧毁。最终,我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我取出一根韧性极佳、以朱砂、雄黄、菖蒲等阳刚药物浸泡多年的五色丝线,
小心翼翼地穿过玉蝉尾部的孔洞,手指灵活地打了一个繁复的“辟邪结”。然后,
我将这系着玉蝉的五色丝线,悬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让玉蝉直接贴在了我胸口的皮肤上。
以身作证!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危险的方法。凭借我修行的纯阳法力为牢笼,
日夜不停息地消磨、净化其煞气。同时,贴身佩戴,也能最直观地监控其任何细微变化,
一旦有异动,可第一时间应对。更重要的是,我自身的气场可以最大限度地掩盖玉蝉的煞气,
避免它过早引来外界的邪祟。当冰寒刺骨的玉蝉贴上我胸口的皮肤时,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并非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深入骨髓、冻结生机的阴寒。
我体内运转的净明玄功立刻生出反应,一股温煦的法力涌向胸口,
与那阴寒煞气形成了泾渭分明、却又紧密纠缠的拉锯对抗。
一种沉重、冰冷、带着隐隐刺痛的感觉,从此便常驻在我心口。“我倒要看看,
你这千年积煞,能奈我何。”我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刀。胸前的玉蝉,仿佛回应般,
传来一丝微弱却尖锐的悸动,如同沉睡凶兽的心跳。
第二幕:蝉鸣·邪祟暗生自将那“阴蚀玉蝉”贴身佩戴,已过了半月有余。这期间,
我胸口的冰凉感从未消散,如同在心口烙下了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体内“净明玄功”自发的运转速度比平时快了三成不止,日夜不停息地与那阴煞之气交锋。
这感觉,就像是经脉中多了一条冰冷粘稠的河流,
与我自身温煦平和的法力互相冲刷、侵蚀、消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两种力量的对抗,
带来一种细微却持续的滞涩与刺痛。我不得不分出近半心神,
时刻维系着对玉蝉的压制与自身法力的疏导,这导致精神消耗巨大。不过半月,
镜中的自己已肉眼可见地清减了几分,面色透出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
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原本圆融无碍的心境,
也因需时刻提防煞气侵蚀而蒙上了一层阴霾,如同明镜落尘。白日里,尘缘阁依旧冷清。
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
附近那些依靠微弱信仰或本能存在的“精怪”如有些年头的器物所化的“付丧神”,
或是浑浑噩噩的游魂,都远远地避开了店铺所在的这条街巷。
它们本能地畏惧着玉蝉散发出的、那种对于灵体而言如同剧毒与天敌般的凶煞之气。
偶尔有不知情的野猫溜达到门口,也会立刻炸毛,发出惊恐的嘶叫,仓皇逃窜。夜间打坐,
成了最艰难的时刻。一旦闭目入定,心魔便纷至沓来。眼前不再是内视的明光,
充满怨恨与绝望的眼睛……耳边萦绕着凄厉的哀嚎、恶毒的诅咒、以及意义不明的古老呓语。
这些都是玉蝉中积攒了千百年的负面情绪与记忆碎片,它们如同无孔不入的毒雾,
不断试图渗透我的识海,扭曲我的意志。我知道,这是玉蝉在试探我的底线,
在持续消耗我的精神与法力,同时也在缓慢地适应我的气息,寻找着我防御中最细微的破绽。
它在等待一个时机——要么是我心神因极度疲惫而松懈的瞬间,
要么是外界阴气极盛如月晦、朔日、或特定节气,能给它提供强大援助的时刻。
这天傍晚,天空阴沉得如同泼墨,闷雷在厚重的云层后翻滚,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场暴雨眼看将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土腥气和水汽,
这对于依赖地脉阴气存在的邪祟而言,是极佳的滋养。我心中警兆微生,提前关了店门,
将门窗检查了一遍,又加固了静室的“净域阵”。随后,
我取出一叠上好的黄表纸和调制了金粉的朱砂,
准备绘制几张威力最强的“五雷符”以备不时之需。刚凝神静气,研好朱砂,
笔尖尚未触及符纸,门口便传来一阵熟悉而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店门外。
脚步声中正平和,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是秦墨言。“守渊,是我。”我起身开门。门外,
秦墨言一袭青衫,手持油纸伞,虽未下雨,但他似乎习惯性地带着。他面容清癯,
目光清澈而温润,如同古井深潭。然而,他见到我的第一眼,眉头便微微蹙起。“守渊,
”他走进店内,目光如炬,在我脸上扫过,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印堂隐现青黑,
气息浮散不定,双目神光内敛却带着一丝难以化解的阴郁。
这是招惹了什么极厉害的不干净东西,纠缠已深?还是练功行气出了大的岔子,
导致邪气入侵?”我心中暗叹,果然瞒不过他。秦墨言虽非玄门中人,
但秦家“回春堂”世代行医,传承的“灵枢针诀”源自上古医道,讲究“上工治未病”,
对人体气机、神魂状态的感知敏锐到了极致,甚至超过许多专修精神感应的修士。
他看待人体,就如同看待一幅精密无比的“气机流转图”,任何不谐之处,都难逃他的法眼。
我苦笑一声,引他进入静室,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墨言兄好眼力,根源便是此物。
”秦墨言的目光落在我颈间那枚被五色丝线系着、紧贴皮肤的玉蝉上。
他并未像我一样开启“观灵眼”之类的术法,但凭借医家对“气”的极致敏感,
他显然瞬间就感受到了那玉蝉所散发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寒、邪异与死寂之气。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向前踏了一步,似乎想看得更真切些。“好重的阴煞!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震惊,“凝而不散,污秽深沉,其中竟还藏着一丝…煌煌龙气?
只是这龙气被污浊压制,如同明珠蒙尘,更添凶险!守渊,你…你疯了不成?!
这等凶戾之物,你也敢贴身佩戴!这与引火焚身何异?!”他的语气带着罕见的严厉与急切,
那是至交好友之间毫不掩饰的关切与责备。我知他是担心我,便将得到这玉蝉的前后经过,
以及我判断其为“阴蚀龙煞”的推测,简略但关键地告知了他。秦墨言听完,沉默了片刻,
房间内只剩下崖柏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似乎在平复内心的震动,
叹道:“‘阴蚀龙煞’…我曾在家传的一卷名为《幽明医案》的孤本中,
见过关于此物的只言片语记载。其成因极其苛刻,非大怨、大葬、大阵不能成。
墓主生前需有极尊命格,死后却遭遇极怨之事如被弑、被咒、殉葬者众且怨气冲天,
葬穴又需是能汇聚阴煞的极恶之地,三者叠加,经漫长岁月,方有可能孕育此等凶物。
你…你此法太过行险!简直是与虎谋皮!”他走近几步,并未触碰玉蝉,只是仔细端详着,
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玉质,看清内部那纠缠的煞气与龙气。他的脸色愈发凝重,半晌,
才沉声道:“此物凶煞已与你自身气机初步勾连,如同寄生之藤,强行取下,
恐遭其剧烈反噬,煞气瞬间爆发,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顿了顿,
指着玉蝉周围那几乎肉眼不可见、却在微微扭曲空气的黑红煞气,“我观其煞气核心,
躁动不安,隐有外引之兆。守渊,近日你千万小心!尤其要注意…地脉阴煞汇聚之地,
或是有强大怨灵盘踞的凶宅古墓。此物…对于它们而言,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是绝佳的滋补品,也是能引动它们本能渴望的‘信标’!”我心中一凛,
秦墨言的判断与我这半月来的预感不谋而合,甚至更加具体。这玉蝉,不仅内部凶险,
更是一个会不断招惹外部麻烦的源头。他临走前,
从随身携带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梨木药囊中,取出一个羊脂白玉雕成的小瓶,递到我手中。
玉瓶触手温润,显然不是凡品。
“这是我用百年茯苓芯、雪山参须辅以几种安魂定魄的灵草炼制的‘清灵散’,
心烦意乱、神魂不稳时,鼻下嗅闻少许,或可助你压制心魔,守定灵台。”接着,
他又取出一张裁剪整齐的黄色符纸,以指代笔,凌空虚画,指尖过处,
符纸上自然浮现出朱红色的复杂纹路,蕴含着一种独特的、连接心念的灵韵。
他将折叠成三角形的符纸郑重交给我:“这是‘同心符’,你我再各持一道母符。若有异状,
尤其感觉压制不住此物,或遭遇外邪,即刻焚毁此符。无论相隔多远,我必心生感应,
尽快赶来。”送走秦墨言,窗外已是电闪雷鸣,惨白的电光不时撕裂昏暗的天幕,
映得店内器物轮廓狰狞。豆大的雨点终于倾盆而下,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
天地间一片水汽迷蒙。我握着手中尚带他体温的玉瓶和符纸,心中稍安。
在这孤身对抗凶物的时刻,挚友的援手与警示,如同寒夜中的灯火,给了我莫大的支持。
是夜,雨势虽稍歇,但阴云未散,月光被彻底遮蔽,天地间一片沉郁的黑暗。
我在静室中盘膝打坐,胸前玉蝉传来的寒意似乎比往日更盛,
那股黑红煞气在“观灵眼”的视野中活跃异常,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不断冲击着五色丝线与我所布下的法力封锁。突然,
一阵极其细微、却直刺灵魂深处的蝉鸣声,毫无征兆地在我识海中炸响!“唧——唧——!
”这声音并非通过耳膜传导,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尖锐、冰冷,
带着一种古老的蛊惑与赤裸裸的恶意,试图扰乱我的精神频率。我浑身一僵,
体内流畅运转的净明玄功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就在这心神微分的刹那!
胸口的玉蝉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以往强烈、凝练十倍的阴寒煞气,如同决堤的洪流,
轰然爆发开来!这股煞气不再是漫无目的的侵蚀,而是化作了无数根冰冷、尖锐的“煞针”,
精准无比地刺向我周身法力运转的关键节点与经脉交汇之处!我闷哼一声,
全力催动玄功抗衡,体表泛起淡淡的金色毫光,试图将这些“煞针”逼出或化解。
但那股煞气极其刁钻狠毒,它不仅力量强大,
更引动了我这半月来被它日夜侵蚀、悄然渗透的经脉缝隙,形成了内外交攻之势!一时间,
我竟感觉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僵硬麻痹,难以动弹!
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异常艰难!净明玄功的运转也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金光在体表明灭不定。而与此同时,我清晰地感觉到,
一股来自远方、充满了冰冷、怨恨、以及一种如同溺水者般绝望挣扎的强大意识,
被这玉蝉的异常鸣动与爆发的煞气牢牢吸引,如同在黑暗海洋中锁定了灯塔的孤舟,
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穿透雨后的夜空,朝着尘缘阁的方向,疾扑而来!危机,
终于降临!第三幕:魅影·红衣婉娘那股冰冷的怨念意识来得极快,几乎是瞬息即至,
带着一种积郁了数百年的深沉恶意与冰寒,穿透了尘缘阁外围我布下的简易警示结界。
那层原本能阻挡寻常游魂野鬼、乃至一些小精怪的透明屏障,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就被对方以一种绝对的力量层次差距直接无视、跨越了。静室内的温度骤然直线下降,
呵气成冰。墙壁上、桌面上、甚至那杯尚未喝完的普洱表面,
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细密的、晶莹的白色寒霜。香炉中原本笔直上升的崖柏香烟气,
此刻仿佛被无形的手捏住、扭曲,变得滞涩而散乱,最终凝滞在半空。
桌上的油灯火苗急剧收缩、摇曳,变得昏黄不定,明灭闪烁,
将我和秦墨言的影子在覆盖着寒霜的墙壁上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唧——唧——”识海中的诡异蝉鸣更加急促、高亢,带着一种近乎欢愉的颤动,
与外界那股急速逼近的怨念遥相呼应,如同在进行着某种邪恶的交流。
胸口的玉蝉变得滚烫——一种违背常理的、冰寒刺骨的“烫”!它在我心口剧烈震动着,
那被暂时压制的黑红煞气疯狂涌动,试图冲破五色丝线与我对它的法力封锁,它在兴奋,
在渴望与外界同类的汇合!我咬破舌尖,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
剧烈的痛楚如同尖锥刺入神魂,让我从那股僵直麻痹的状态中暂时夺回了身体的部分控制权。
我艰难地、一寸寸地抬起仿佛灌了铅的右手,
试图去抓取放在身旁矮几上的那柄桃木法剑——那是师父赠我的成年礼,以雷击木心所制,
内蕴一丝纯阳雷霆之气,是诛邪利器。然而,
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剑柄的刹那——“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缓慢的摩擦声,
在死寂的静室中突兀响起。静室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
从外面缓缓推开了。门外,并非我所熟悉的、通往店铺的昏暗景象,
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如同墨汁般翻滚涌动的黑雾。那黑雾隔绝了内外,吞噬了光线,
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阴寒与绝望气息。在那翻涌的黑雾中央,一个身影缓缓浮现,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