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透过盖头下沿的缝隙,望着绣鞋尖上颤动的东珠——每颗珠芯都嵌着米粒大的骷髅头,这是谢氏独有的聘礼。
轿外《月上海棠》的喜乐奏到第三叠,笙箫忽地走了调,像是被利爪掐住咽喉的夜枭。
山风卷着腐梅气息扑入轿内,青瑶腕间青铜铃无风自动。
这铃原是成对的,另一只当系在......她猛然咬住舌尖,血腥味混着记忆翻涌——十年前顾府火海中,焦黑的手骨攥着同样制式的铃铛,熔化的铜水将铃舌焊死在"容"字刻痕上。
"咻——"淬毒的狼牙箭穿透轿顶金丝楠木,箭簇离她眉心仅隔半寸。
外头霎时炸开皮肉撕裂的闷响,青瑶扯落盖头,殷红鲛绡盖头飘落在染血的踏凳上,浸出妖异的紫斑。
"少夫人莫出轿!"陪嫁丫鬟染秋的惊呼戛然而止,温热血线溅上茜纱窗。
青瑶拔下金雀衔珠簪,却见轿帘外掠过玄色衣角,那人腰间残缺的螭龙佩泛着磷火般的幽光——分明是当年萧夫人随葬品,边缘焦痕与她匣中那半块严丝合缝。
记忆如毒蛇噬心。
她仿佛又看见景容被烈焰吞没的背影,青铜铃铛在火中炸裂,飞溅的铜片在她掌心烙下永痕。
母亲将她推进密道时,金线绣的并蒂莲裙裾燃成灰蝶,沾着血的《铸剑谱》残页飘落在她膝头。
"青瑶!"沙哑的呼唤裹着尸蚕腥气劈开梦魇。
玄衣人回身刹那,山风掀起他蒙面的黑纱。
左颊狰狞的疤痕自眉骨蜿蜒至下颌,可那琥珀色瞳孔里跳动的微光,分明是上元夜背着她偷溜出府时,映着万千河灯的星子。
"景容哥哥..."喉间涌上铁锈味,青瑶踉跄着扑向轿门。
三支淬毒弩箭破风而来,她看见景容玄色劲装下渗血的绷带——包扎的桑皮纸边缘,还印着顾府药庐特有的紫云纹。
毒箭没入右肩的瞬间,景容剑锋划出淬毒的半月弧光。
五名黑衣刺客喉间绽开血线,他跪地时,青瑶看清他腕间新旧交叠的割痕,最深那道结着紫痂,正是《南疆毒经》记载的取心头血的位置。
"萧氏余孽也配来抢亲?"玉扳指叩击轿栏的脆响如丧钟。
谢珩一袭绛红婚服立于血泊,衣摆金线绣的百鬼夜行图纤尘不染。
他冰凉的指尖抚过青瑶颈侧,激得她战栗如坠寒潭:"夫人可嗅得出?这废物身上混着尸蚕与处女血的腥甜。
"景容以剑拄地,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青瑶忽觉腕间青铜铃发烫——火场焦尸腰间系着的鎏金罐,此刻正在谢珩袖中叮咚作响。
记忆在血腥气中扭曲,她望着景容染血的指尖,那上面沾着的杏花酥碎屑,竟与今晨出现在她妆奁中的油纸包如出一辙。
"瑶儿,别听..."景容咳出黑血,袖中滑落的半块杏花酥滚落泥泞。
油纸上的墨梅印记刺痛青瑶双目——那是顾府西厨独用的印鉴,早在灭门夜随老庖厨葬身火海。
谢珩忽然捏住青瑶下颌,鎏金护甲刺破她肌肤:"萧将军颈上这锁魂圈,可是用顾夫人熔化的金簪所铸。
"玄铁项圈深陷景容血肉,谢氏图腾渗出的脓血竟泛着金粉光泽——正是母亲首饰匣里失踪的螺钿碎末。
暴雨在此时倾盆而下。
景容玄衣尽湿,隐约露出脊背上交错的鞭痕。
青瑶认出其中一道月牙状旧伤——十四岁冬猎遇狼时,少年用背脊为她挡下致命一击。
现实与记忆的裂缝间,谢珩的声音如毒蛇游入耳际:"昨夜为你更衣时,夫人腰间的红梅胎记...倒是比当年在顾府汤池初见时更灼眼了。
"剑鸣骤起。
景容的剑锋在谢珩咽喉前半寸凝滞——青瑶挡在了中间。
诛邪剑擦过她耳际,削断的金线流苏与记忆中的青丝重叠。
那年杏花纷飞,少年握着断簪对她笑:"正好,我娘说断簪为盟...""你不是他..."青瑶望着景容暴起青筋的额角,他眼底猩红如坠魔障,"我的景容哥哥,早该在火场里干干净净地死了。
"惊雷劈开天穹。
景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碗大的疤痕泛着诡谲金光,缝合的金线走势正是母亲独创的双雀衔珠纹!青瑶瞳孔震颤——那金线末端系着的,分明是她及笄礼上被焚毁的珍珠璎珞!"瑶儿你看..."景容染血的手指向谢珩,暴雨冲刷着他腕间溃烂的伤口,"当年顾尚书书房暗格里的密函..."淬毒的袖箭突然封喉,谢珩揽住瘫软的青瑶,在她耳畔呢喃:"为夫这就带娘子去看萧将军的心,究竟染了多少顾家人的血。
"鎏金铃铛摇响的刹那,青瑶看见景容被玄铁链拖入雨幕。
他破碎的玄衣下露出半幅染血绢帕——正是母亲绣给她装杏花酥的帕子,边缘还留着当年她赌气剪破的齿痕。
2.景容的体温混着雨水渗进中衣,青瑶突然嗅到一丝腐梅香气——与谢珩婚服熏香一模一样。
昨夜那人抚过她腰间红梅胎记时,鎏金护甲曾勾出缕缕金线:"这朱砂色,是用顾夫人心头血调的。
"腕间青铜铃铛发出嗡鸣,青瑶摸到铃舌处新添的刻痕——"容"字最后一笔竟穿透铜壁,与十年前火场所见完全吻合。
景容塞入她怀中的青铜剑柄缠着褪色红绳,绳结打法正是母亲教她的双生结。
"将军该回营了。
"谢珩的声音裹着玄狐大氅传来,暗卫弩箭上弦声如毒蛇吐信。
青瑶突然发现景容后颈锁魂圈内侧刻着细小铭文,凑近看竟是《往生咒》残篇——用母亲最擅长的金缕绣法绣成。
暴雨冲刷着景容腕间溃烂的伤口,青紫血管中似有活物蠕动。
青瑶想起今晨妆奁底层的***残页,母亲簪花小楷写着:"锁魂圈现,双生孽起。
""慢着!"青瑶扯断颈间珍珠璎珞拦在景容身前,东珠坠地碎裂,露出内里干涸的瞳仁——正是谢家聘礼中嵌着骷髅头的珠子。
景容突然暴起,玄铁链竟被他生生扯断,踝骨处翻卷的皮肉间露出森森白骨。
"瑶儿小心!"景容染毒的手掌拍向地面,震起的水幕中浮现血色符文。
青瑶认出这是顾府藏书楼禁书中的噬魂阵,需以施术者寿元为祭。
谢珩的嗤笑穿透雨幕:"萧将军竟偷学了顾夫人的禁术?"三道惊雷劈落梅林,青瑶在电光中看清景容背后浮动的虚影——竟是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金线绣的并蒂莲襁褓渗出鲜血。
记忆碎片突然重组:五岁那年误闯禁地,曾见母亲用金针刺入双生子后颈..."你们是..."喉间涌上腥甜,青瑶踉跄着扶住断碑。
景容的剑锋突然调转,在自己心口剜下血肉模糊的金线。
跳动的脏器上赫然缠着两条蛊虫,一黑一白,正互相撕咬。
谢珩的笑声陡然凄厉,人皮面具边缘卷起,露出与景容如出一辙的眉眼:"好妹妹,现在看清谁才是灭门真凶了?"他指尖金铃摇响,青瑶腕间青铜铃突然炸裂,飞溅的铜片割破景容咽喉。
"当年你选的可是哥哥我啊!"谢珩扯开衣襟,心口同样的金线缝合处,爬出密密麻麻的尸蚕。
景容在血泊中艰难抬头,被毒侵蚀的声带发出气音:"瑶儿...看...剑柄..."青瑶颤抖着抚摸青铜剑柄,双生结突然散开,露出里面半幅襁褓——正是母亲虚影中染血的并蒂莲布料!布料背面是用胎发绣的八字:承平三年,双生子煞。
暴雨中的梅树突然自燃,火焰呈幽蓝色。
景容用最后力气将青瑶推离火圈,嘶声喊出禁术咒文。
谢珩的惨叫声中,青瑶看见两道魂魄从兄弟俩体内剥离,在空中交织成血色并蒂莲。
"原来我才是..."她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腕间浮现出与景容相同的锁魂圈印记。
燃烧的梅林深处传来母亲叹息:"金线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