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批斗与新生
就知道喝!
他偷票去换表的时候,咋不想想家里?
不想想他侄子都饿成啥样了!”
女人尖锐的哭骂声,刺得林卫东耳朵疼。
林卫东头疼欲裂,挣扎着睁开眼。
泥土糊的房顶,豁口陶碗,清汤寡水……还有眼前这张布满皱纹、写满愁苦的脸。
是爹,林解放。
“卫东,醒了?
喝吧。”
林解放把碗递过来,声音苍老沙哑,透着股子疲惫。
碗里是半碗温水,飘着几片碎红薯皮,底下沉着几粒米星子。
林卫东接过碗,记忆瞬间涌入。
批斗会!
王胜利那张威严的脸,用力拍着桌子,“哐!”
搪瓷缸子跳起老高。
“富农成分的落后分子!”
“投机倒把!”
赵西那尖嘴猴腮的家伙跳着脚,“他偷了粮票!
工业票!
换手表送给王红霞!”
人群中王红霞鄙夷的眼神……最后是那句冰冷的宣判:“扣除林解放一家,未来半年的口粮指标!”
“嘶——”林卫东倒抽了口冷气。
1962年,东北,红旗生产大队。
他叫林卫东,十八岁。
“富农”成分,“二流子”名声。
原主被这场面活活气死加饿死,他这个现代加班狗倒霉接盘了。
“你小点声!”
隔壁传来大哥林卫国压抑的低吼,“卫国,你媳妇!
让卫东安生歇歇,他病才刚好!”
“歇?
他就是个讨债鬼!
富农的底子,二流子的命!
老林家早晚被他拖累死!
呜咽呜咽……”嫂子王秀兰根本不听,哭声更大了。
林卫东“咕咚”灌下那点米汤,胃里空得发慌,像是有把火在烧。
他听着嫂子的哭骂,看着老爹的愁容。
“啧……这日子真是……”他忍不住低声吐槽。
林解放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唉……”这种无声的失望,比劈头盖脸骂一顿还让人难受。
林卫东觉得不能再躺着等死了。
这开局烂成这样,政治上是黑户,名声臭大街,肚子里没食,家里人还戳脊梁骨。
半年口粮没了,光靠挣工分,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必须想办法!
可强烈的虚弱感再次袭来,头晕眼花。
“不行……身体太虚了。”
他又倒回冰冷的土炕上,闭上眼。
“算了,先睡一觉,天塌下来也得等睡醒再说。”
社畜本能让他优先考虑保存体力。
屋外的哭骂声,屋内的叹息声,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
林卫东猛地感觉自己在飞!
“呼——”风声灌耳,不是梦里那种模糊的感觉,是真切的风!
他低头,看到的不是手脚,是一双覆盖着灰褐色羽毛、爪尖锋利的鹰爪!
猛地抬头,视野变得无比开阔、无比清晰!
几百米之下的地面,雪地里一只野兔竖起耳朵,那警惕的小眼神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嚯!”
他竟然成了一只老鹰!
在天上盘旋!
短暂的惊愕之后,强大的捕食者本能接管了意识。
盘旋,搜寻,饥饿感驱使他扫视着光秃秃的山林。
这就是红旗生产大队的后山,连绵起伏,一片萧瑟。
突然,他的目光被死死锁定了!
不是野兔,也不是山鸡。
是个大家伙!
动弹不得的大家伙!
在后山南侧,那处陡峭的“黑风崖”上,两棵歪脖子松树从石缝里钻出来,长成了个“V”字形。
一头肥硕的狍子,也不知道是眼神不好还是脑子缺根弦,硬是从那夹角里钻!
结果,它那对分叉漂亮的鹿角,被死死地卡在了两棵树干中间!
老鹰翅膀一振,飞得更近了些。
那狍子还活着!
它还在徒劳地挣扎,后腿无力地蹬着悬崖峭壁,发出“呜呜”的哀鸣。
雪沫子被它蹬得簌簌往下掉。
越挣扎,角卡得越紧。
目测!
这狍子少说也有七八十斤!
膘肥体壮!
“哇——”老鹰兴奋地鸣叫了一声,声音嘹亮,在山谷间回荡。
林卫东记住了这个位置!
他还发现了一条被灌木和积雪掩盖的小路,蜿蜒着通向悬崖下方一块突出的岩石平台。
那条路,隐蔽得很,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从那块岩石平台上,伸长胳膊,刚好能够到那头倒霉的狍子!
狍子还在那儿蹬腿,声音越来越微弱。
“呼!”
林卫东猛地坐了起来,心跳如鼓,“咚咚咚”地敲着胸膛。
“呼哧!
呼哧!”
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炕还是那个冰冷的土炕,屋还是那间漏风的破屋。
可脑子里的画面,清晰得就像刚才亲身经历过!
黑风崖!
歪脖子松树!
V形夹角!
被卡住的活狍子!
那条隐蔽的小路!
这不是梦!
这是……记忆!
是那只老鹰的记忆!
林卫东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因为饥饿而微微颤抖却又攥得死紧的拳头。
那股要命的饥饿感还在,但原主留下的等死的绝望,己经被心头一股火热取代了!
七八十斤的活狍子!
在1962年!
在这个连糠麸都要省着吃的年月!
这意味着什么?
肉!
是肉!
是油水!
是能换救命盐巴和布票的硬通货!
是活下去的希望!
林卫东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金手指?!”
他压低声音,心脏狂跳,“这他娘的……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这不比在公司给老板画大饼、勾心斗角强一万倍?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富农二流子”林卫东了!
他猛地掀开那床满是破洞、露出里面黑心棉的旧被子。
“嘶——”清晨的寒气钻进骨头缝,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不管!
他咬着牙站起身,腿肚子还有点发软,摇晃了一下,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必须在别人发现之前,把那头狍子弄回来!
这头“送财童子”绝对不能便宜了别人!
他走到墙角,摸索着抓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别在腰后。
又在炕梢的杂物堆里翻找出了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麻绳,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揣进怀里。
他要把那头“傻狍子”弄回家!
窗户纸透进微光。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