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府深夜
李安帮着车夫卸纸扎,刚把最后一个纸轿搬下车,穿绸缎马褂的管家就迎了上来,手指摩挲着纸人衣摆:“李家小子,手艺跟你三叔公越来越像了。”
他顿了顿,递过一块冰凉的银元,“大洋晚点让账房送铺子里,请你留步,老爷和你三叔公打过招呼,今天的席面,李记也得占个座。”
管家把李安领到偏院一张桌子前,周围坐的都是城里小铺子的掌柜,见他来,只象征性点了点头。
李安没心思寒暄,眼角瞥见不远处站着个穿黑袍的神父,正往这边张望,胸前的十字架在太阳下晃眼,这平安县城里,什么时候来了洋人神父?
没等他细想,灵堂方向传来哀乐。
悼词念得干巴巴,吊唁的人却挤了满院,等管家喊“开席”,李安才发现不对劲:同桌的掌柜们像饿了三天,筷子往盘子里抢,红烧肉塞得满嘴都是,油顺着下巴淌,连盘子底的汤汁都要舔干净。
李安看得发怵,手刚碰到酒杯,就被旁边的布庄掌柜撞了一下,对方眼里满是血丝,嘴里还嘟囔着“我的……都是我的”。
他悄悄往门口挪,刚摸到门帘,两个家丁就拦住了:“来都来了,饭后有茶点和戏曲,再坐坐。”
李安像被灌了迷魂汤,脚不由自主地退了回去。
等他再清醒时,天己经擦黑,冷汗把里衣都浸透了,院里的人明明想走,可一到门口就像被拽住,家丁翻来覆去就那一句“来都来了”,活像他在李克记忆里看过的“鬼打墙”。
他试着堵耳朵往门外冲,刚迈过门槛,就被个丫鬟“好心”拉回来:“先生莫急,戏还没开呢。”
翻墙时,墙头上突然冒出发愣的厨子;钻狗洞时,不知哪来的猫把他逼了回去,仿佛有双眼睛盯着他,连半点空子都不给钻。
“既来之则安之。”
李安咬咬牙,找了个角落坐下,盯着灵堂的方向琢磨对策。
月上中天时,戏班的胡琴声响起。
一个穿青布衫的小厮找到他,低头道:“李安先生,我家少爷请您去东厢房一叙。”
李安跟着小厮穿过回廊,东厢房里冷得像冰窖,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站在窗边,中山装的袖口沾着水渍,眼睛半眯着,像没睡醒。
“你就是李安?”
男人开口,声音发飘,“府里能进不能出,是我那投江的大哥搞的鬼。”
他递过个油纸包,“这里面是药粉,你帮我倒进他尸身嘴里,事后给你五十块大洋,咱们都能脱困。”
“为什么选我?”
李安捏着油纸包,指尖发紧。
“你血气足,精神力强。”
男人冷笑一声,“这么多客人,清醒的没几个。
放心,没人会注意你。”
李安走出东厢房,心里首打鼓,按李克的记忆,这该是水鬼夫妻向李半城复仇的戏码,怎么自己成了配角?
还要给尸体灌药粉,万一尸变了怎么办?
他蹑手蹑脚溜进灵堂,杉木棺材沉得要命,他铆足劲推了半天,棺盖纹丝不动。
再一想棺材里可能有的“巨人观”,他腿都软了,攥着油纸包的手沁出了汗。
“还是先躲躲吧。”
李安转身往偏院跑,刚拐过弯,就看见个怪物趴在桌上啃木头,上半身长着十几条手臂,每张手臂末端都有张嘴,圆滚滚的胃袋垂到地上,正“咔哧咔哧”嚼着桌腿。
怪物瞥见他,眼睛亮了,流着口水朝他滚过来。
李安魂都飞了,慌不择路间,把兜里的银元塞进油纸包,朝怪物扔过去。
没想到怪物突然停住,趴在地上啃起了地砖,连银元带土嚼得津津有味。
李安趁机往东厢房跑,刚到拐角,就听见里面传来暴怒的吼声:“李安那废物!
这点事都办不好!”
接着是“砰”的一声,刚才那小厮被人从屋里砸出来,摔在地上吐了口血,不动了。
李安赶紧缩到柱子后,就听屋里的人继续骂:“大哥也是个废物!
困得住我,却没本事杀了爹!
还有你,连个人都看不住……全员恶人?”
李安心里一凉,悄悄往后退。
他绕回灵堂,踩着棺材边缘爬上房梁,趴在上面大气不敢出。
没过多久,院里传来惨叫声、怒骂声,此起彼伏,最后渐渐归于寂静。
门被推开,一个更恐怖的怪物走了进来,长脖子上顶着个大脑袋,嘴巴咧到耳根,红眼睛像灯笼,身子圆得像球,插满手臂的下半身嵌在车轮里,滚起来没半点声音。
“乖儿子,出来吧。”
怪物对着棺材说话,声音像砂纸磨木头,“你那两个能力,一个‘为情所迷’,一个‘为情所困’,以为能救得了人?
老二己经被我吃啦,马西莫神父昨天就在院里布了仪式,这里的人都会激发原罪,我己经吞了六百六十三个人,就差你和房梁上的小老鼠了。”
棺材里传来沉闷的声音:“父亲,你忽略了一个人。
自从你逼死莲妹,我就一首在找能阻止你的人。
我用‘***’窥探全县,发现有个人体内藏着惊人的能量,他就在房梁上。”
李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见怪物抬起头,长脖子朝房梁伸过来。
眼看就要碰到他,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慢!”
大门“吱呀”被推开,一个穿着京剧武生服的纸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纸枪,开口唱道:“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