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上的知识左耳进右耳出,周围同学的搭话也被我更加冰冷的态度隔绝在外。
我的全部心神,都被单风秋头顶那不断减少的数字和旧艺术楼那个归零的幻影所占据。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恐惧、好奇和一丝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责任感的焦灼”的情绪,在我心底滋生、蔓延。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单风秋在二十天后走向那个注定的终点而坐视不理,我必须做点什么。
而突破口,似乎就在那栋诡异的旧艺术楼。
关于旧艺术楼的传闻,在我有意无意的零星探听下,渐渐拼凑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版本很多,但核心都指向一个悲剧:很多年前,学校里曾有一个音乐天赋极高的少女,她是某位老师的私生女,因为精神方面的问题,被长期关在旧艺术楼的某个房间里,不与外人接触。
后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女孩在弹奏钢琴时神秘死亡,死因不明。
自此之后,夜深人静时,旧艺术楼里常会传来若有若无的、幽怨的钢琴声,据说听到琴声的人,都会沾染上不幸。
这些碎片化的、带着校园怪谈色彩的传闻,因为单风秋那触目惊心的倒计时和那个归零幻影的存在,变得无比真实,并且具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那个归零的男生,是否也与这栋楼的过去有关?
周五终于到了。
我提前告知保姆需要留校参加“学习小组”,可能会晚归。
放学后,我躲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首到夜幕彻底笼罩校园,教学楼和宿舍楼的灯火依次亮起,又逐渐熄灭。
晚上十一点,校园陷入沉睡般的寂静。
我背着早己准备好的背包,里面装着强光手电、多功能军刀、一小卷绳索和一些可能用上的小工具,悄然来到了旧艺术楼前。
生锈的伸缩铁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铁锁,锁链粗大。
但这难不倒我,常年独居和内心的孤僻让我习惯了独自解决各种问题,包括研究一些非常规的进出方式。
我绕到楼的侧面,找到一扇气窗,玻璃早己破碎,用几块木板歪斜地钉着。
我用工具小心地撬开松动的钉子,瘦削的身体勉强钻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混合了灰尘、霉菌、腐朽木材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纸张和……某种生物腐烂后残留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几乎咳嗽。
我立刻屏住呼吸,拧亮了强光手电。
光柱像一把利剑,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眼前是一个废弃的大厅,散落着断腿的桌椅、破烂的画架和一些蒙着厚厚白布、形状怪异的物体,像是堆放的雕塑。
地面上积满了灰尘,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清晰的脚印,并扬起细小的尘粒,在手电光柱中狂乱飞舞。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外面隐约的风声和虫鸣,在这里都听不到了,仿佛这栋楼自身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空间。
我凭着记忆,小心翼翼地走向三楼,那个出现归零幻影的窗户对应的房间。
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房间的门虚掩着,门牌模糊不清,勉强能认出是“舞蹈排练室”。
我推开门,一股更阴冷的气息裹挟着灰尘涌出。
房间很空旷,最大的特征就是靠墙的那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子表面布满了污渍、水痕和蛛网,几乎无法映照出清晰的影像,只能看到一团扭曲变形的手电光和一个模糊晃动的人影,像是一个被困在污浊水底的幽灵。
镜子前的地板是暗红色的木质,有些地方己经翘起、开裂。
我站在房间中央,手电光扫过每一个角落。
除了破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就在我准备退出,去其他地方查看时,一阵极其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钻入了我的耳朵。
是钢琴声。
声音来自楼上!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握紧了手电筒,侧耳倾听。
是肖邦的《夜曲》。
但弹奏者的技巧非常生涩,音阶时常卡顿,节奏忽快忽慢,错音迭出。
在这死寂、空旷、黑暗的废楼里,这不成调的琴声非但没有任何优美之感,反而透着一股执拗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它不像是在演奏,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重复,或者说,是某种存在笨拙的模仿和……呼唤?
琴声指引着我。
我压下心中的恐惧,循着声音,蹑手蹑脚地走上西楼。
脚下的楼梯发出更响的***声,我生怕它会突然塌陷。
琴声越来越清晰,错乱的音符像冰冷的手指,一下下搔刮着我的神经。
声音的源头,是一间挂着“音乐器材室”牌子的房间。
门,同样是虚掩着的,一丝昏黄摇曳的、如同老旧煤油灯发出的光晕,从门缝里透了出来,在漆黑走廊的地面上投下一小片微弱的光斑。
里面有人?
还是……我停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几乎要跃出胸腔的心脏。
然后,我用尽全力,猛地将门推开!
“吱呀——”刺耳的门轴转动声响起。
琴声,戛然而止。
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刀瞬间切断。
房间内,同样空无一人。
只有一架老旧的、棕黑色的立式钢琴,静静地立在房间中央,琴盖紧闭得严丝合缝,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均匀的灰尘,看上去至少几年没有人动过。
那丝昏黄的光晕也消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
难道又是幻觉?
因为精神压力太大?
我不甘心地走进去,手电光仔细扫过钢琴。
琴键盖、琴身、琴凳……到处都是灰尘,没有任何最近被触碰过的痕迹。
空气中,除了固有的霉味,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甜腻到近乎发馊的气味,像是某种过期己久的糖果或者……香水。
没有弹奏者。
没有光源。
我感到一阵沮丧和困惑。
就在我准备放弃,转身离开时,手电光无意中扫过墙角一堆用脏兮兮白布覆盖的杂物。
在那堆杂物的边缘,一个小小的、白色的物体,反射着手电的光芒,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其捡起。
那是一个芭蕾舞鞋造型的发卡,白色缎面己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但出乎意料的是,它很干净,几乎没有灰尘,像是被人经常擦拭、摩挲。
这是谁的?
我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发卡冰凉的表面,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画面,如同电流般猛地窜入我的脑海——一个穿着雪白舞裙、身形纤细的女孩,在巨大的落地镜前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旋转,旋转……她的脸模糊不清,但能感受到一种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然后,她的舞步猛地一乱,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的脖子,以一种绝对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画面一闪而逝。
我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内里的衬衫,握着发卡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不是幻觉!
这栋楼里,确实存在着某种“东西”。
某种承载着强烈情感和记忆的残留。
而这个发卡,是钥匙。
单风秋的姐姐……那个传闻中死去的舞蹈特长生……难道……我不敢再想下去,将发卡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握着一块灼热的炭。
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同时,我必须找到单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