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 章 世界的崩塌
耳朵里的嗡鸣声持续了很久,才像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封般的寂静。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每一下都沉重得像是要撞碎肋骨。
“晚晚?
我回来了。”
楼下,传来了周淮熟悉的声音。
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却依旧悦耳。
这声音,曾是她黑暗岁月里唯一的光。
父母骤然离世,留下庞大的公司和西面楚歌的她,是周淮,这个她大学时期就暗恋的学长,如同天神般降临,帮她稳住公司,处理琐事,用无尽的温柔和耐心,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回。
她以为那是救赎。
却没想到,是更深的、精心编织的地狱。
“晚晚?
在楼上吗?”
脚步声踏在旋转楼梯的实木台阶上,不疾不徐,正在靠近。
苏晚猛地一个激灵,从那种冰封的状态中惊醒。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用最快的速度,将散落在地上的蛋糕胡乱塞回盒子,又把那本摊开在地上的、如同恶魔契约般的日记本合拢。
钥匙!
锁!
她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把日记本侧面的小锁重新扣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然后抱起日记本和钥匙,踉跄着冲到书桌旁,拉开那个上锁的抽屉,一把将东西塞了回去,推上抽屉,转动钥匙锁好。
做完这一切,脚步声己经到了书房门口。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周淮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俊朗。
他嘴角含着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目光在书房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蹲在地上、正手忙脚乱收拾蛋糕残骸的苏晚身上。
“怎么了?”
他快步走过来,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蹲下身,想要帮忙。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雪松香气再次包裹了苏晚。
曾经让她安心的味道,此刻却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得她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逃离。
“没、没什么,”苏晚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里面藏着的冰冷和算计会被自己一眼看穿,“不小心把蛋糕打翻了。”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听起来更像是心疼和懊恼。
周淮伸出手,却不是去收拾蛋糕,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沾着奶油的手腕。
他的指尖温热,触碰到的皮肤却让苏晚激起一阵寒颤。
“一个蛋糕而己,碎了就碎了,”他语气温柔,带着怜惜,“人没伤着就好。
看你,手这么凉。”
他说着,还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内侧。
亲昵,关怀,无可挑剔。
若是十分钟前,苏晚一定会感动地回握住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现在,他指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她想起日记里那些冰冷的字句——“第91天,通过肢体接触建立无条件信任感,效果良好。”
她强行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就是可惜了,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傻瓜,你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周淮笑了笑,伸手帮她理了理颊边散落的头发,动作轻柔。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书桌,扫过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又很快移开,落在那个水晶地球仪上。
一切都原位不动。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身,顺手将她也拉了起来:“别收拾了,让陈姐明天来处理。
我们去外面吃吧,纪念日总不能饿肚子。”
“好……”苏晚低低应了一声。
她借着弯腰放蛋糕盒子的动作,避开了他可能投来的审视目光。
大脑在经历了最初的核爆般的冲击后,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不能让他看出来。
绝对不能。
日记里的内容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她对红色开始产生无端恐惧”——是的,半年前开始,她莫名怕红,周淮“体贴”地收起了家里所有红色的东西。
“故意在她做项目汇报前否定她的方案”——上个月那个她准备了很久的并购案,就在汇报前晚,周淮“无意”中点出几个“致命漏洞”,让她信心全无,第二天发挥失常,项目被对手抢走。
她还为此自责了很久,觉得辜负了他的期望。
“切断她与闺蜜林丽的联系”——林丽确实很久没联系她了,上次通话,林丽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你老公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我们都约不到你了”。
当时她还觉得甜蜜,现在想来,恐怕是周淮私下跟林丽说了什么。
“反复纠正她关于蜜月旅行的记忆”——他们蜜月明明去了维也纳金色大厅听音乐会,可周淮非说记错了,是在巴黎塞纳河上坐的游船,还笑着说她“小迷糊”。
她争辩了几句,他却拿出“证据”(PS过的机票存根?
),她最后真的开始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岔子……这就是“煤气灯效应”。
日记里明确提到了这个心理学名词。
他 syste***tically(系统性地)在否定她、孤立她、篡改她的记忆!
把她变成一个依赖他、信任他、最终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傀儡!
所有的“温柔”,都是设计好的精神虐待!
而目的……苏晚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最后一页,那则父母空难的剪报,那行冰冷的注释——“遗产继承,最后一步。”
父母留下的苏氏集团,市值近百亿。
她是唯一的继承人。
如果她“抑郁”***了,作为她合法丈夫的周淮,将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原来,从接近她开始,这就是一场瞄准了她家产的、处心积虑的谋杀!
三年。
整整三年。
她活在一个人精心搭建的舞台上,配合他演着一出名为“幸福”的戏,而台下唯一的观众,正拿着剧本,冷笑着等待她按计划走向死亡的终幕。
世界,在她眼前,彻底崩塌了。
碎成了粉末,连同她过去三年所有的认知和情感,一起摔得粉碎。
周淮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微微蹙眉:“晚晚,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脸色这么差。”
他伸手想探她的额头。
苏晚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动作快得有些突兀。
周淮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探究。
苏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急忙找补,用手捂住额头,声音虚弱:“头、头是有点晕……可能,可能是低血糖又犯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茫然又无助,就像过去无数次感到“不适”时一样。
这是她最熟悉的“角色”。
周淮眼中的疑虑似乎消散了,重新被担忧取代:“你看你,肯定是最近没休息好。
走吧,先下去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
他伸出手,这次,苏晚没有躲。
她任由他温热的手掌握住自己冰凉的手指,被他牵着,一步步走出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在下楼梯的时候,借着角度,周淮看不到她的脸。
苏晚脸上所有的脆弱、茫然和痛苦,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
那双原本总是带着几分依赖和柔弱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微微抬起头,看向走在前方半步的、挺拔的背影。
周淮。
她在心里,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
原来,猎人和猎物的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而你,准备好换位置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