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里是密密麻麻的需求文档和永远在闪烁的企业微信图标,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甲方爸爸那句“小苏啊,这个效果要五彩斑斓的黑,要有质感,要高级,你懂我意思吧?”。
她不懂。
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眼前一黑,脑袋便不受控制地砸向了键盘。
砰。
(画面定格在她压住的一行字上:最终版、绝对不改、再改是狗。
)……意识像是沉入了一片粘稠的深海,又像是被扔进了高速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苏念被一阵强烈的颠簸感震醒。
“嘶——头好痛……通宵的后遗症这么大吗?”
她揉着几乎要炸开的太阳穴,迷迷糊糊地想着,“完了,我是不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早会要迟到了!
那个杀千刀的甲方又要@我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在身边摸索。
手机呢?
我那么大一个手机呢?
没有手机我怎么在钉钉上请病假……啊不是,是报备外出?
手指触碰到的,不是光滑的办公桌桌面,也不是柔软的鼠标垫,而是一种粗糙、冰冷、带着点潮气的触感。
苏念猛地睁开眼。
入目的,不是熟悉的办公隔间和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显示器,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几缕黯淡的星光勉强穿透云层,照亮了身下硌人的硬木板。
她正躺在一辆……颠簸前行的板车上?
身下垫着些干草,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拉车的是个看不清面目的佝偻身影,穿着打扮……古里古怪,像是从哪个古装剧片场跑出来的。
“这是……哪个同事搞的沉浸式剧本杀团建?
也太拼了吧,道具都做到这么逼真了?”
苏念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来,环顾西周。
狭窄的土路,两旁是低矮的、透着微弱灯火的土坯房,晚风吹来,带着牲畜粪便和泥土混合的、绝对算不上好闻的气息。
一切都透着一种陌生的、原始的质感。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的也不是那件穿了三年、洗得发白的公司文化衫,而是一件粗麻布的古装衣裙,样式简单,甚至有些破旧。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了天灵盖。
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嗷——!”
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是梦?!
就在她大脑一片空白,CPU几乎要烧毁的当口,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病毒入侵的数据流,强行塞进了她的脑海。
原主也叫苏念,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原本投奔远房亲戚,结果亲戚没找到,盘缠用尽,冻饿交加,晕倒在这县城外,被好心的、进城卖柴的老汉发现,顺道放在了柴车上,准备拉进城再说。
消化完这简短又悲催的信息,苏念,我们来自二十一世纪、饱受甲方摧残的社畜苏念,沉默了。
她抬头望天,灰蒙蒙的,连颗像样的星星都没有。
“……所以,我这是……加班猝死,然后穿越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穿越也就算了,还是个落地成盒……啊不,落地成孤女的剧本?”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悲愤涌上心头。
她在现代虽然是个社畜,但好歹有外卖,有Wi-Fi,有抽水马桶!
有虽然奇葩但至少能沟通(用尽全力)的甲方!
现在呢?
原始社会吗这是?!
不行!
强烈的求生欲(或者说,是社畜对工作的最后一丝“眷恋”)让她猛地振作起来。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状况,然后……联系公司!
请假!
不,是报告情况!
服务器肯定挂了,需求绝对要延期了!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根深蒂固。
她再次疯狂地在身上摸索起来。
手机!
她的生命线!
她的续命神器!
粗麻布衣服口袋空空如也。
她不死心,又在板车上的干草堆里乱翻一气。
除了几根扎手的枯草,一无所获。
拉车的老汉似乎听到了动静,回过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含糊地说了句:“姑娘,你醒啦?
快到了。”
苏念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终极问题上——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网络,她怎么跟甲方解释?!
想象着甲方爸爸那张因为需求延迟而铁青的脸,想象着项目经理夺命连环Call的恐怖场景,苏念急得冷汗都出来了。
必须想办法传递消息!
她一把抓住老汉的胳膊,语气急促,带着一种属于程序猿/设计狮特有的、濒临崩溃时的执着:“大爷!
请问哪里有电话?
啊不,驿站在哪里?
八百里加急那种!
我要送信!”
老汉被她吓了一跳,茫然地摇摇头:“姑、姑娘,你说啥?
老朽听不懂……驿站那是官老爷们用的,咱们平头百姓可用不起。”
“那……电报呢?
无线电?
卫星电话?
随便什么都行!”
苏念不死心,眼中闪烁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
老汉看她的眼神更加古怪,甚至带上了一点怜悯:“姑娘,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你说的这些……老朽闻所未闻啊。”
希望的火苗,“噗”地一声,熄灭了。
苏念瘫坐回干草堆上,眼神呆滞,灵魂仿佛己经被抽走。
完了。
全完了。
这下不是需求延期的问题了,是她整个人都从项目组消失了。
甲方会暴怒,老板会扣光她的项目奖金,说不定还会以“恶意失踪”为由***她……强烈的职业焦虑压倒了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对着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尝试性地呼喊:“Siri?”
“小爱同学?”
“天猫精灵?”
“……钉钉,打卡?”
毫无反应。
只有板车吱呀吱呀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狗吠。
世界安静得可怕。
拉车的老汉看着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脸上怜悯的神色更重了,摇了摇头,默默转回身,更加卖力地拉车,仿佛想尽快把这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姑娘送到地方。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苏念。
她看着这完全陌生的、落后的环境,想着那遥遥无期的需求,想着暴怒的甲方,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悲凉涌上心头。
她穿越了。
从二十一世纪的信息时代,一脚跌回了这个连电都没有的鬼地方。
而她临死前……不,是穿越前,最后一件惦记的事,竟然是没来得及给甲方发消息说“服务器挂了,需求延期”!
这是何等的敬业(悲催)!
就在这时,板车经过一个稍微热闹些的街口,几个穿着古代服饰的路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苏念福至心灵,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一片陌生的时空,发出了她来自灵魂的、穿越后的第一句正式呐喊:“王总——!
张经理——!
服务器真的挂了不是我的锅——!
需求得延期了——!
看到请回复——!
Over——!”
声音在寂静的古代夜晚传出去老远,带着无尽的绝望和一丝微弱的、属于社畜的倔强。
路人们被这突如其来、内容古怪的喊声惊得纷纷侧目,对着她指指点点。
拉车的老汉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扶住车把,心里暗道:“这姑娘,怕是真疯了……”而我们的女主角苏念,在喊出这句耗尽了她全部气力和羞耻心的“留言”后,彻底脱力,像条咸鱼一样瘫在板车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异世界的天空。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刷屏:完了,这下全完了。
我的全勤奖,我的项目尾款,我的年终奖……都没了。
甲方爸爸,我不是故意放您鸽子的,您听我解释……这破地方,连个4G信号都没有吗?!
她的异世界求生之路,就在这巨大的职业焦虑和与时代严重脱节的懵逼中,仓促又狼狈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