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奋斗者协议“叮。”电脑右下角弹出一封新邮件，
鲜红的“重要”感叹号刺得我眼睛生疼。发件人：人力资源部。
主题：全员通知关于签署《核心员工奋斗者协议》的倡议。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在这家名为“腾跃科技”的公司拼了三年，
我从一个普通程序员做到了项目组长，一手带起来的核心项目刚刚上线，
为公司拿下了千万级别的A轮融资。我以为，我的汗水和头发，终于能换来应有的回报。
可这封邮件，像一盆冰水，从我天灵盖浇到脚后跟。我点开邮件，附件里那份PDF文件，
《核心员工奋斗者协议》，每一个字都闪烁着冰冷而无耻的光芒。
协议的核心条款简单粗暴得令人发指：一、本人自愿申请成为公司“奋斗者”，
承诺与公司同呼吸、共命运。二、作为“奋斗者”，本人自愿放弃所有带薪年休假，
并承诺在项目攻坚期，
无条件接受包括但不限于“996”、“007”在内的任何工作安排。三、本人深刻理解，
加班是“奋斗”的体现，是个人成长的必经之路。因此，本人自愿放弃所有加班费，
并认可公司现有的、基于项目成果的激励制度。四、本人承诺，
无论因何种原因包括但不限于公司裁员、优化离开公司，
都将放弃一切劳动仲裁、诉讼的权利，并自愿签署离职豁免协议。五、作为回报，
公司将在未来上市时，根据“奋斗者”的贡献度，酌情授予一定比例的期权奖励。
“酌情授予”。这四个字，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我的瞳孔。我看着屏幕，
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满胆汁的棉花，又苦又涩。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我在这里燃烧生命，熬夜写的代码超过百万行，解决的技术难题不计其数。我带的团队，
是全公司公认最能打硬仗的。我们以为自己在为梦想拼搏，原来在公司眼里，
我们只是需要被一份协议彻底套牢的“燃料”。邮件末尾，
HR总监刘姐用她一贯亲切温和的口吻写道：“请各位核心员工于今日下班前，
将签署完毕的协议交至人力资源部。这不仅是一份协议，更是我们共同奔赴星辰大海的船票。
期待与每一位真正的奋斗者，携手共创辉煌！”星辰大海？我看是无间地狱。
2 律师表哥支招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到了邮件，但没有人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诡异气氛。平日里敲击键盘的声音像是密集的鼓点，
此刻却稀稀拉拉，充满了犹豫和愤怒。我能感觉到，
身边的同事们都在用眼角的余光互相窥探，每个人都想知道别人会怎么做，
每个人又都害怕成为那个出头鸟。我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将这份PDF文件，
连同邮件正文截图，直接转发到了一个微信对话框。收件人：表哥。我的表哥，林远，
是一名专打劳动纠纷的律师。我只附上了一句话：“哥，帮我看看这个，是不是疯了？
”发完微信，我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咖啡，灌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
却压不住我胸口翻腾的怒火。不到五分钟，表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林辰，你这签的是卖身契啊！
这他妈哪里是协议，这根本就是一张废纸，一张彻头彻尾的违法声明！
你们公司法务是死了吗？敢出这种东西？”我苦笑一声：“我们这种创业公司，
HR总监就是半个法务。”“放屁！”表哥在电话那头直接爆了粗口，“这协议里，
除了你自愿那几个字，剩下每一个字都踩在《劳动合同法》的脸上拉屎！放弃带薪年假？
违法！放弃加班费？违法！放弃劳动仲裁权利？更是他妈的无效条款！这帮人，
就是看你们这群老实程序员不懂法，想把你们往死里坑！”听着表哥的怒吼，
我心中那团火烧得更旺了。我不是不懂，我只是没想到，他们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哥，
你先别气。”我压低声音，走到楼梯间，“我现在该怎么办？他们要求今天下班前必须签。
”“怎么办？”表哥冷笑一声，“简单。第一，这份协议，一个字都不能签。第二，
从现在开始，你跟你们领导、HR的每一次谈话，全程录音。第三，
把你们的劳动合同、考勤记录、加班证据，能找到的都找出来，拍照发给我。
这已经不是签不签协议的问题了，这是他们公司主动把刀柄递到了你手上。
他们敢拿这个协议逼你，就等于在法律上承认了他们存在强迫加班、克扣加班费的事实。
这官司打起来，他们必输无疑，还得赔你一大笔钱！”表哥的话像一颗定心丸，
瞬间驱散了我心头的迷茫。恐惧，往往来源于未知和无助。而当法律的武器握在手中时，
剩下的，就只有愤怒和斗志了。“明白了。”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挂了电话，我回到工位，点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将手机屏幕朝下，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
果然，不出十分钟，我的直属上司，项目总监王总的微信就发了过来。“林辰，
来我办公室一下。”我站起身，平静地走向那间玻璃门背后，
挂着“总监办公室”牌子的房间。我知道，鸿门宴开始了。王总叫王海，
一个三十五岁就发际线告急的男人，
靠着一身“跪舔”领导和给下属“画大饼”的本事坐到了今天的位置。他见我进来，
脸上立刻堆起了招牌式的、看似和煦实则虚伪的笑容：“阿辰，来，坐。邮件看到了吧？
”我点点头，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没有说话。他亲自给我倒了杯水，推到我面前，
语重心长地开口：“阿辰啊，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看到这种协议，第一反应肯定是抵触。
觉得公司是不是要压榨你们。我刚开始看到，也觉得有点……嗯，有点激进。”他顿了顿，
观察着我的表情，见我面无表情，便继续他的表演。“但是你得往深了想。
公司现在是什么阶段？是刚刚拿到A轮，准备大干一场，冲刺上市的黄金阶段！这个时候，
最需要的是什么？是凝聚力！是一支有狼性的团队！公司拿出这个协议，
其实是一个‘投名状’。”“投名状？”我心里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对！就是投名状！
”王总一拍大腿，仿佛自己说出了什么至理名言，“公司想看看，
谁是真正愿意陪着公司走下去的家人，谁只是把这里当成一个跳板的过客。签了这份协议，
你就是公司的‘自己人’，是核心中的核心。未来公司上市，创始人说了，
第一批实现财富自由的，绝对是你们这些‘奋斗者’！那点加班费、年假，
跟未来的期权比起来，算什么？格局要大！”他开始给我画饼，
一张香气扑鼻、巨大无边的饼。“想想看，几年后，公司在纳斯ДАК敲钟，你作为元老，
手里的期权价值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到时候香车美女，豪宅游艇，还不是信手拈来？
你现在纠结那几天假，那几个小时的加班费，是不是有点……太短视了？
”我静静地听着他说完，然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地问了第一个问题：“王总，
既然是投名状，那为什么您和几位副总，还有HR总监刘姐，
不在需要签署这份协议的‘核心员工’名单里呢？”王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
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他立刻就恢复了自然：“我们？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们是管理者，
承担的责任更大，我们的薪酬体系和你们也不同。我们早就和公司深度绑定了，
不需要这种形式。这个协议，主要是针对你们这些一线的核心骨干。”真是完美的谎言。
自己人就不需要签，需要签的就不是自己人。逻辑满分。我点了点头，
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协议里说，期权是‘酌情授予’。
这个‘酌情’的具体标准是什么？是根据代码行数，还是根据加班时长？
有没有一个量化的、可以写进协议里的承诺？”王总的脸色开始有些难看了。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这个……当然是根据综合贡献度了。
阿辰，你现在是项目组长，看问题不能这么死板嘛。公司信任你，才会把你列为核心员工，
你也要信任公司啊。这种事情，怎么好现在就量化呢？”“也就是说，给不给，给多少，
全凭公司一张嘴？”我追问道。“哎，你怎么能这么理解呢？”王总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公司还能亏待了功臣不成？你只要好好干，公司都看在眼里！
”我笑了。发自内心的、冰冷的笑。“王总，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身体微微前倾，
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这份协议，通篇都在让我们员工放弃自己的合法权益，
去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承诺。我想问，
如果公司连现在法律明文规定的、最基本的员工权益都无法保障，甚至要用这种方式来规避，
那我又该如何相信，它在未来会兑现那个‘酌情’的、没有任何法律约束力的期权承诺呢？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撕碎了他所有的伪装和话术。王总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收起了所有笑容，语气变得生硬而冰冷：“林辰，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质疑公司的决定？”“我只是在提出我的疑问。”“这不是疑问，这是钻牛角尖！
”王总敲了敲桌子，语气中带上了威胁的意味，“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是看重你，
把你当自己人！你别不识好歹！我告诉你，今天这个协议，所有人都得签！
这是公司的战略决策，不是菜市场买菜，还能让你讨价还价的！
”他死死地盯着我：“你不签，就是不认同公司的文化，就是不想跟团队一起奋斗。
那公司就要考虑，你这样的人，还适不适合待在核心岗位上！你自己掂量掂量！
”图穷匕见了。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我站起身，脸上依旧平静：“谢谢王总的教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