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茨家的黑色马车碾过路面时,车轮溅起的雾珠砸在车厢上,发出细碎的“嗒”声,混着纯血马不安的响鼻——这匹从维也纳调来的良驹,不知怎的,蹄子总在石板上蹭着,像是察觉到什么。
塞缪尔坐在车夫旁,炭黑燕尾服被风扯得贴了腰,银发上沾的雾星子没来得及拂,紫瞳就锁着车窗里的凌霜。
少爷靠在软垫上,指尖捏着本皮面笔记本,父亲的字迹密密麻麻记着船运账,红笔圈住的“1875年10月17日”被指腹磨得发毛,连纸边都起了卷。
“少爷,五分钟到档案馆。”
塞缪尔的声音透过车窗传进来,比平时沉了半分,“霍夫曼男爵在门口,但街上不对劲——报童少了三个,咖啡馆的钢琴声也断了。”
凌霜猛地抬眼,窗外的雾更浓了,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只剩个模糊的黑影,珠宝店橱窗的钻石光透过雾,竟成了刺眼的冷芒。
他摸向领口的蓝宝石领针,冰凉的宝石贴着皮肤,突然想起三年前大火那晚,也是这样的冷意——那时父亲的手,也是这样凉。
“霍夫曼那边……放心,酒我让仆役先送过去了。”
塞缪尔打断他,指尖悄悄泛了点黑雾,“我盯着周围,您别露破绽。”
马车刚停在档案馆前,凌霜就看见霍夫曼男爵的身影。
老人穿深棕燕尾服,圆框眼镜上蒙着雾,手里的黄铜手杖攥得死紧,杖头的船锚纹章(祖父送的成年礼)被握得发烫。
一看见凌霜,他快步过来,声音压得低:“里面不对劲,我刚看见个黑斗篷在机密区门口晃!”
凌霜心里一沉,塞缪尔己经上前半步,紫瞳扫过档案馆大门:“男爵,先带我们去机密区,您的人呢?”
“都被我支去守大门了!”
霍夫曼说着,掏出钥匙往橡木门跑,钥匙串晃得“叮当”响,“H-1875在最里面,我特意擦过灰,你们快找!”
门一推开,不是预想的旧纸味,而是一股淡淡的焦糊气。
凌霜冲进去,紫檀木架上的文件盒歪歪扭扭,贴着“H-1875”的盒子敞着口,里面只剩张卷边的空白纸,纸上的焦痕还泛着余热——是地狱之火的味道,和塞缪尔身上的气息像,又不一样。
“糟了!”
凌霜刚抓起纸,走廊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黄铜手杖落地的声音,跟着就是霍夫曼的惨叫:“啊!
别碰我!”
凌霜和塞缪尔同时冲出去,就见霍夫曼倒在地上,胸口插着把银匕首,血顺着棕燕尾服往下流,漫过他攥着的古籍。
走廊尽头,黑斗篷正弯腰捡手杖,斗篷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的风里满是血腥味。
“拦住他!”
凌霜的声音发颤,伸手就去摸腰间的佩剑(塞缪尔上周刚为他配的)。
塞缪尔根本没等他动手,身影瞬间闪到黑斗篷身后,黑雾在掌心凝成短刃,首刺斗篷后心:“留下命来!”
黑斗篷反应极快,侧身躲开,反手挥出一道黑雾,首扑塞缪尔面门。
两道黑雾撞在一起,“砰”的一声炸开,带起的风把走廊里的古籍吹得哗哗响。
塞缪尔的银发被气浪掀得乱飞,紫瞳冷得像冰,又要上前,却见黑斗篷突然转身,匕首划向凌霜的方向——是声东击西!
“少爷小心!”
塞缪尔瞬间挡在凌霜身前,黑雾凝成盾,“当”的一声,匕首擦过盾面,溅起火星。
黑斗篷见没得手,冷笑一声,声音像磨砂纸刮过木头:“塞缪尔·布莱克,护着人类倒是上心!
海因茨小少爷,下次匕首就不会只擦过你的领针了!”
话音落,他突然化作一团黑雾,顺着通风口钻了出去。
塞缪尔伸手去抓,只攥住一缕,黑雾灼烧得他指尖发红,还留着和文件盒上一样的焦糊气——是另一个高阶恶魔!
凌霜蹲下去,轻轻把霍夫曼扶起来,老人的呼吸己经弱了,却还攥着他的手,指腹碰了碰他的手套,断断续续说:“书……我书房……有渡鸦密会的……笔记……”话没说完,霍夫曼的手就垂了下去,圆框眼镜滑落在地,镜片摔得粉碎。
凌霜盯着地上的血,手指死死攥着那张空白纸,指节泛白,领口的蓝宝石领针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塞缪尔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去:“少爷,霍夫曼的话是线索,我们现在就去他的庄园,找笔记。”
凌霜没说话,只是慢慢站起来,看向走廊尽头的通风口——黑雾消失的地方,像个嘲讽的洞。
马车再次驶动时,雾还没散,车轮碾过石板路上的血迹,留下一道暗红的痕,像是在说:这场复仇,从一开始就浸满了血,根本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