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次失约

车祸失忆后，所有人都知道江承晏爱温静初爱到骨子里。
他送上数之不尽的礼物，把温静初介绍给自己认识的所有人，讲述他们恩爱的过去。
他们青梅竹马，形影不离，从校园到婚姻，人生的每一年都与彼此一起度过……
在布满礼物的宴会上，江承晏深情款款地看向温静初，声音温柔：“静初，我爱你，这些都是我送给你的。你之前说过喜欢这条项链，我都还记着。”
温静初发出惊讶的欢呼，周围的宾客也响起热烈的掌声，只有宋泠音攥紧了手指，心中是针扎似的刺痛。
自从江承晏车祸失忆后，就把温静初当成他的爱人，这已经是第九百九十九次。
看着两人甜蜜的互动，宋泠音深吸一口气上前，第一千次尝试，“江承晏，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我才是你的妻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高中毕业那天晚上，你在学校那棵老槐树下第一次吻我。大学时我们正式在一起，你攒了三个月兼职的钱，就为了给我买那条项链……”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已经有些褪色的银质项链，吊坠上是他们名字的缩写。
江承晏的眼神有瞬间的恍惚，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承晏，”温静初突然出声，眼眶瞬间泛红，“那条项链……不是我们大学时你送我的吗？怎么会在宋小姐那里？”
江承晏的眼神立刻恢复清明，转而变得冰冷：“宋小姐，请你不要再编造这些故事了，也不要再拿静初的东西。”
宋泠音看着眼前这个对她满眼戒备的男人，突然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
三年来，她第一次没有争辩，只是默默收起项链，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温静初娇柔的声音和江承晏温柔的回应。
已经够了。
离开宴会，回到卧室，宋泠音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满满都是照片。
最上面那张是高中时期的江承晏和宋泠音，青涩的两人肩并肩坐在操场看台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时的江承晏眼中只有她，那种炽热而专注的目光，如今全都给了另一个人。
他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到大学，几乎形影不离。高中时，宋泠音的父母因公司业务拓展移居海外，本想带她一起走，但为了江承晏，她坚持留下来，独自住在父母留下的公寓里。
大学开学第一天，温静初在迎新会上对江承晏一见钟情，随即展开猛烈追求。江承晏从未给过她任何希望，甚至明确表示厌烦她的纠缠。
“我心里只有泠音，现在是，以后也是。”宋泠音曾亲耳听到江承晏这样拒绝温静初。
毕业前夕，他们订婚了。随后决定来一场毕业旅行，去瑞士——那个他们从小一起梦想的国度。
旅行很美好，直到那场车祸。
宋泠音醒来时，已在医院躺了三天。护士告诉她，江承晏早她一天醒来，除了些皮外伤，似乎没有大碍。她不顾医生劝阻，执意要去隔壁病房看他。
然后她听到了那句话——那句如今每天都会听到的告白。
“静初，今天我比昨天更爱你了。”
当时她愣在门口，看着温静初依偎在江承晏怀中，而江承晏的眼神温柔而专注，就像从前看她那样。
“承晏……”她轻声唤道。
江承晏抬起头，眼神陌生而疏离：“你是？”
温静初急忙解释：“这位是宋泠音，我们的……大学同学。”
“不只是同学！”宋泠音几乎是吼出来的，“承晏，我们从小就认识，我们是恋人，已经订婚了！”
江承晏困惑地看着她，又看看怀中的温静初，最终选择了相信后者：“这位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的未婚妻是静初。”
原来，温静初一直尾随他们的旅行，车祸后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当她偷听到医生诊断江承晏因头部受到撞击而失忆后，便冒称是他的未婚妻，将他们之间所有的回忆都据为己有。
回国后，宋泠音带江承晏看遍了全国最好的脑科医生，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论：逆行性遗忘，记忆有可能恢复，但没有确切时间，或许明天，或许永远。
起初，亲朋好友都站在宋泠音这边，指责温静初趁人之危。江承晏的父母甚至试图将温静初赶出儿子的生活。
但江承晏固执地只相信温静初。每当有人质疑，他就会变得暴躁易怒。渐渐地，大家接受了现状。
毕竟，这是江承晏自己选择相信的人。
三年间，宋泠音试尽了所有方法。
她拿出他们从小到大的合影，一页页翻给江承晏看；她播放他求婚时的录像，视频中他单膝跪地，紧张得声音都在颤抖；她带他去他们曾经最爱的餐厅，点他最爱吃的菜；她甚至请来他们共同的挚友沈聿桉作证。
但一切都抵不过温静初的一滴眼泪。
有一次，宋泠音几乎快要成功了。江承晏看着高中毕业舞会的那段录像，眼神闪烁，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轻声问：“那天你穿的蓝色裙子……”
“是湖蓝色，”宋泠音激动得声音发颤，“裙摆上有细碎的亮片，像星光一样。”
江承晏抬手轻轻按着太阳穴，表情痛苦。
“承晏，你怎么了？”温静初立刻上前，泪眼婆娑，“头又疼了吗？别想了，求你别想了……”
她转向宋泠音，哭得梨花带雨：“宋小姐，算我求你了，别再刺激他了。医生说过，强行唤醒记忆可能会加重他的病情！”
自那以后，江承晏对宋泠音更加抵触。
回忆至此，宋泠音轻轻合上相册，将它们整齐地放回抽屉深处。
她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江承晏正细心为温静初披上外套，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感觉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断裂了。
这三年，她一直停留在过去，守着那些只有她记得的回忆，试图唤醒一个不愿醒来的人。而江承晏，早已在另一个版本的故事里开始了新生活。
是时候放手了。
宋泠音拿出手机，给远在国外的父母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爸、妈，我已经想好了，等手续办完我就过去，和你们团聚。”
几乎是在消息发送成功的同时，母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音音，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终于……决定放弃了？”母亲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不敢相信的颤抖。
“嗯，”宋泠音听见自己平静地回答，“我放弃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接着是父亲接过电话：“好，好，爸爸妈妈等你。手续我们之前就申请过，加急处理的话，十五天应该就能完成。”
“十五天……”宋泠音轻声重复。
只需要十五天，她就能彻底离开这个困了她三年的牢笼。
挂断电话，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江承晏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束花，温静初惊喜地接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曾经，江承晏也总是这样突然变出一束花，给她小小的惊喜。
江承晏……她在心中无声地说，对不起，我准备放弃了。
这句话，不是说给眼前这个陌生的江承晏，而是说给记忆中那个深爱她的少年。
再见。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