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营的篝火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子时不时窜上夜空。我们围坐成一圈，
脸上映着跳动的火光。辅导员拍了拍手。“今晚咱们来个故事会，谁想第一个？”没人举手。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点尴尬。这时，坐在我旁边的男生清了清嗓子。“我来讲一个吧。
”他叫陈默，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平时话不多，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看书。
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我要讲的是我爷爷的故事。”陈默的声音很平静，
但有种特别的吸引力。“我爷爷是个守林人，在长白山深处工作了一辈子。
那地方冬天特别冷，雪能埋到腰那么深。”有个小胖子插嘴：“那你爷爷遇到过熊吗？
”陈默笑了笑。“比熊可怕的东西多了去了。”他顿了顿，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
“那是六十年代的一个冬天，爷爷例行巡山。走到半山腰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哭。
那哭声很轻，但在寂静的山林里特别清晰。”“爷爷循着声音找去，
发现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单薄的棉袄，冻得嘴唇发紫。孩子说他和父母走散了，
已经在林子里转了两天。”听到这儿，我们都屏住了呼吸。
“爷爷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裹住孩子，带着他往哨所走。可是走着走着，爷爷觉得不对劲。
”“那孩子的手特别冰，冰得不正常。而且一路上，孩子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安静地跟着。
”火堆里爆出一串火星，几个女生小声惊呼。“更奇怪的是，
爷爷发现雪地上只有他自己的脚印。那孩子走过的雪地，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爷爷心里发毛，但还是坚持把孩子带回了哨所。他生起火，
煮了热汤。孩子喝汤的时候，爷爷注意到他的影子在墙上晃动，那影子不像个孩子，
倒像个成年人。”“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爷爷开门一看，是一对焦急的夫妇，
说他们的孩子在山里走丢了。”“爷爷赶紧让夫妇进屋，可就在他们跨进门的那一刻，
坐在火堆旁的孩子突然不见了。就像蒸发了一样，只剩下空碗和还在晃动的影子。
”故事讲到这儿，篝火突然小了下去，仿佛也被吓到了。辅导员赶紧添了几根柴火。
“后来呢？那对夫妇找到孩子了吗？”陈默摇摇头。“那对夫妇说，
他们的孩子三年前就在山里走失了，找到时已经冻死了。那天是他们孩子的忌日，
他们是来祭奠的。”一阵风吹过，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来爷爷才知道，
长白山一直有个传说。大雪封山的时候，会有迷路的孩子鬼魂出现，
引导守林人去发现那些遇难者的遗体，让他们能够安息。”“那对夫妇的孩子，
就是因为爷爷的发现，才得以正式安葬。”故事讲完了，好一会儿没人说话。突然，
辅导员打破了沉默。“这故事编得不错啊，很有想象力。”陈默看着跳动的火焰，
轻声说：“不是编的。我爷爷去年去世了，整理遗物时，我在他的日记本里看到了这个故事。
日记最后一页写着，那对夫妇姓陈。”他顿了顿，看向我。“那是我曾祖父曾祖母。
故事里那个冻死的孩子，是我爷爷的哥哥。”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上面是两位老人和一个年轻人站在林场小屋前。
“这是我曾祖父曾祖母，还有我爷爷。他们每年都去长白山祭奠那个从未长大的孩子。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陈默平静的侧脸。“我转学来这里，是因为我家搬到了这附近。
我爸爸说，我们陈家世代都要有人守着长白山，虽然现在不做守林人了，但不能离得太远。
”一个小女孩小声问：“那你见过……那个吗？”陈默笑了。“没有。我爷爷说，
那个孩子只会在有人需要帮助时出现。他不是可怕的鬼魂，而是雪山的守护者。
”辅导员拍了拍手：“好了好了，故事讲完了，咱们来唱歌吧！”大家开始唱起营歌，
但我的注意力全在陈默身上。他静静地看着火焰，眼神遥远，
仿佛能透过火光看到那片白雪覆盖的山林。唱歌间隙，
我小声问他：“你以后也会去做守林人吗？”陈默摇摇头：“不用了。
现在有卫星监测和无人机，不需要人常年住在山里了。但我大学会学林业，
每年还是要回去的。”他转头看我，眼睛亮亮的。“你知道吗？长白山其实很温柔。
那个故事听起来吓人，但其实是个关于守护和回家的故事。”营火晚会结束后，
大家陆续回帐篷休息。我躺在睡袋里，久久不能入睡。脑子里全是那个雪地孩子的故事。
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见陈默独自坐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仰头看着满天繁星。
他注意到我，笑了笑。“睡不着？”我点点头，在他旁边坐下。“还在想你讲的那个故事。
”“吓到了？”他问。“有点。但更多的是觉得……很温暖。虽然是个鬼故事，
但内核是温暖的。”陈默点点头。“我爷爷常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魂，
而是活人之间的冷漠。那个雪地孩子虽然已经不在人世，却还在帮助别人。”他指着北方。
“长白山就在那个方向，离这里几百公里。但我总觉得，它能听见这里的声音。
”我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看着星星。突然，陈默说：“其实我还瞒了半个故事没讲。
”我好奇地看着他。“那对夫妇，我的曾祖父曾祖母，后来又在长白山守了二十年林。
他们去世后，合葬在了山里。爷爷说，他们要去陪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而我的爷爷，
守山直到七十岁退休。他去世前说，梦见他的哥哥来接他了，还是七八岁的模样，
牵着他的手往雪山里走。”陈默的声音很轻，几乎融进了夜风里。“爸爸说，
我们陈家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座长白山。”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
陈默已经收拾好行李。他的夏令营时间结束了，要提前离开。临走时，他送给我一个小木雕，
是一只站在松枝上的山雀。“长白山的松木雕的，保平安。”他说。大巴车开走时，
我握着小木雕，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松香。那年夏令营结束后，我和陈默保持着联系。
他考上了东北的林业大学，真的回去守护那座雪山了。去年冬天，他给我寄来一张照片。
茫茫雪原上，他一袭橙色防护服，站在巡逻车旁笑着挥手。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长白山今冬很美，有空来看看。”我始终没有去过长白山，
但那个夏夜的故事一直留在记忆里。每次下雪的时候，
我都会想起那个关于守护和回家的故事。有时我会想，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长白山。
不一定在东北，不一定有雪，但总有个地方，值得我们世代守护。陈默去年结婚了，
妻子也是林业工作者。他在信里说，等孩子长大了，也要给他讲那个雪地孩子的故事。
故事会一直传下去。就像长白山的雪，年年落下，年年洁白。篝火晚会上那个安静的男生，
现在成了真正的守山人。而那个夜晚，成了我记忆里永不熄灭的营火。
每当生活让我感到迷茫时，我就会拿出那个小木雕。松木的香气已经很淡了，但故事的味道，
却随着时间愈发醇厚。也许有一天，我会真的踏上前往长白山的路。不是为了见鬼，
而是为了见见那些守护着什么东西的人。和他们一样，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虽然我的长白山不在东北，但我知道它在哪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白山。重要的是，
记得回家的路。一晃多年过去，我在自己的生活里忙忙碌碌。偶尔下雪的时候，
还是会想起陈默讲的那个故事，还有他送我的小木雕。那木雕被我放在床头，
松木的香气早就没了，但我一直没舍得扔。有一天，我突然收到陈默的消息。
他说长白山那边有个关于林业保护的研讨会，邀请我去参加。我有点犹豫，
毕竟这么多年没去了，而且工作也忙。但一想到能再见到陈默，
还有那片一直存在我记忆里的长白山，我还是答应了。我买了去东北的车票，
踏上了前往长白山的路。一路上，我的心情很复杂。既期待见到陈默，又有些紧张，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聊天。到了长白山脚下，
我一下车就看到了陈默。他变化不大，还是那么精神，只是脸上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他看到我，笑着走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啊。”他说。“是啊，
好久不见。”我回答。我们一起去了研讨会的会场。会上，
很多专家和学者分享了他们在林业保护方面的经验和成果。陈默也上台发言了，
他讲了这些年他在长白山做的工作，
还有他们团队在保护森林生态方面遇到的困难和解决办法。他说得很认真，
我能感觉到他对这片山林的热爱。研讨会结束后，陈默带我去了他工作的地方。
那是一个小小的林场，周围都是茂密的森林。他带着我在林子里转了转，
给我介绍各种树木和动物。我看着那一片片绿色的森林，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心里特别舒服。
“你看，这就是长白山。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美。”陈默说。“是啊，真的很美。
”我回答。晚上，我们在林场的宿舍里聊天。陈默给我讲了这些年他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