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八百万的引信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拆迁协议，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炸弹。不，

不是炸弹。是引信。一根长长的、滋滋作响的引信，点燃了我们家，点燃了整个白鹭洲。

白鹭洲，江城最后的城中村。国庆节，普天同庆。我们家，分到了八百万。人头补偿，

一个人，两百万。我，苏晚。我丈夫，陈默。我儿子，陈念，今年十岁。四口人，不多不少，

八百万。“晚晚，你说……咱们是提大G呢，还是整个卡宴？”陈默的眼睛里，

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灼热的光。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亢奋的脸，

手指在那些昂贵的汽车图片上划来划去，仿佛在抚摸情人的皮肤。“大G太硬了，

不适合家用。卡宴吧，空间大，开出去也有面儿。”他自问自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面儿？面儿能当饭吃？”婆婆张桂芬女士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从厨房里劈了出来。

她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重重地磕在茶几上，汁水溅了几滴出来。“八百万到手了，

先把阿念那个劳什子钢琴课给停了！一个月好几千，净烧钱！”“还有，你弟弟明年结婚，

女方要城里一套房，首付还差一百多万呢！这笔钱，正好！”婆婆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她看着我，眼神里不是商量，是通知。我没说话。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一个在幻想跑车，

一个在盘算着给小叔子买房。他们眼里的八百万，是一块巨大的、可以随意切割的蛋糕。

香甜，诱人。在他们眼里，这笔钱是“横财”。在我眼里，这笔钱是“卖命钱”。

卖掉了我们未来几十年安身立命的根，换来的钱。“妈，陈默。”我开口了。声音很轻，

但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他们都看着我，像在等待一个最终的宣判。我才是这个家的户主，

协议上，签的是我的名字。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这八十万……哦不，这八百万。

”我纠正了一下自己的口误，这个数字太大了，大到我的舌头都有些打结。“我打算，

全部拿去缴社保。”空气凝固了。一秒。两秒。陈默手机屏幕的光，灭了。婆婆脸上的肌肉，

开始扭曲。“苏晚！你脑子被门夹了？！”张桂芬女士的尖叫，几乎要掀翻屋顶。

她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苹果滚了一地。“八百万！你拿去缴那个什么狗屁社保？

那是什么玩意儿？能吃还是能喝？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家成为整个白鹭洲最大的笑话？！

”陈默也猛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难以置信地瞪着我。“晚晚，你……你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八百万啊！真金白银！你让我一次性全交给国家？扔进那个无底洞里？

”他的声音在发抖。“咱们连根毛都捞不着了！”我没有被他们的反应吓到。这一切，

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从茶几下，抽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摊开在他们面前。

里面是我这几个月来，跑了无数次社保局、咨询了无数个政策专家、整理出来的所有资料。

表格，文件，条款，密密麻麻。“疯了！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婆婆指着我的鼻子，

浑身哆嗦。“别人家都在盘算着买金条，换豪宅！你倒好，要把钱往水里扔！

你是想让我们一家四口喝西北风去吗？”我没有理会她的咆哮。我看着陈默，一字一句，

清晰地说道：“陈默，你看着我。”“你只看到了眼前的八百万，

你没看到未来二十年、三十年的风险。”“你跑运输，风里来雨里去，

这几年腰椎和颈椎是不是越来越差？去年那次感冒，拖成肺炎住了半个月院，花了两万多，

你忘了吗？”“我们俩，都是灵活就业，没有单位给我们兜底。我们就像在钢丝上行走，

下面是万丈深渊。一场大病，一次意外，就能让我们这个家，彻底粉身碎骨。

”我指着文件夹里的一份精算表。“我算过了。我们俩，每人拿出三百万。

一部分用来一次性补缴之前的社保年限，另一部分，按照最高档次，

预缴未来十五年的养老和医疗保险。”“这样，等我们到了五十岁，就能办理退休，

每个月领取的养老金，会比江城大部分白领的工资还要高。”“最重要的是，

从缴费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拥有了江城最高等级的医疗保障。住院报销比例超过90%，

很多进口药、特效药都能报。”“这八百万，换的不是一辆卡宴，不是一套给小叔子的首付。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换的是我们后半辈子，安身立命的资格。

”“换的是阿念未来不用为了我们的养老和医疗，而被压得喘不过气的自由。

”“换的是我们这个家，一张永远不会透支的底牌。”陈默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盯着那些表格，眼神从震惊，到迷茫，再到一丝动摇。他骨子里是个负责任的男人，

他爱这个家。只是，八百万的冲击力太大了，让他暂时迷失了方向。

“可是……八百万啊……”他喃喃自语。“我们就一点现金都没有了？以后怎么生活？

阿念上学，家里开销……”“我们还有存款，不是吗？”我看着他，笑了笑。

“我们还有手有脚，还能工作。这笔钱是意外之财，是用来构建‘防火墙’的，

不是用来装修一个一推就倒的‘花瓶’的。”那天晚上的家庭会议，不欢而散。

婆婆摔门回了房，嘴里一直咒骂着我“被狐狸精附了体”、“败家娘们”。陈默一夜没睡。

他在客厅里抽了半宿的烟，烟灰缸堆得像个小山包。天亮的时候，他走进房间，眼圈通红。

他坐在床边，看着我，看了很久。“晚晚，”他声音沙哑，“我信你。”“但是，

你得答应我，给我留二十万。”“我想……我想换辆好点的面包车。现在这辆破金杯，

实在太旧了，跑长途不安全。”我点了点头。“好。”我知道，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

最后的、也是最卑微的“面子”。第二章：全村的笑柄拆迁款到账那天，整个白楼洲都疯了。

银行门口排起了长队，ATM机里的现金被取空了好几次。村口的大排档，从早到晚，

酒气熏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我们隔壁的龙哥，家里分了八百万。

他当天下午就去4S店，全款提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引擎的轰鸣声，像一头野兽，

在狭窄的村道里咆哮。龙哥摇下车窗，戴着粗大的金链子，见人就甩烟，笑得满脸褶子。

“以后别叫我龙哥了，叫我龙总！”斜对门的萍姐，拉着她女儿，

在市中心的奢侈品店里扫荡了一天。晚上，她的朋友圈更新了九宫格。爱马仕的包，

香奈儿的套装，卡地亚的手镯。配文是：“钱就是用来花的，不然跟纸有什么区别？

”而我们家。八百万到账的第二天，我就拉着陈默去了社保局。七百八十万，像一股洪流，

从我们的账户，涌入了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国家蓄水池”。

当工作人员看到我们递交的申请和转账凭证时，都惊呆了。“大姐，你……你确定吗？

”年轻的办事员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一次性缴纳这么多，

还是按最高标准……我在这里工作五年了，第一次见。

”一位看起来像是主管的中年大姐走了过来，她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看我们的资料。

“小姑娘，你有远见啊。”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现在很多年轻人，只顾眼前。

能像你这样，为几十年后做打算的，凤毛麟角。”“你放心，这笔钱，国家会给你管好的。

比放在任何理财公司都稳当。”这句话，像一剂强心针，打进了我的心里。但回到白鹭洲，

我们彻底成了全村的笑柄。“听说了吗？陈默家那傻媳妇，把八百万全捐了！”“捐了？

给谁了？”“还能给谁，给国家呗！交那个什么社保了！”“我的天，八百万啊！

买排骨吃它不香吗？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萍姐见到我，更是阴阳怪气地拉长了调子。“哟，

这不是苏大善人吗？听说你们家把钱都‘存’起来了？真是高风亮节！

”她故意把“存”字咬得很重。“可怜我们家陈默，还是天天开着他那辆破金杯跑运输，

守着金山要饭吃，啧啧。”我懒得跟她争辩。认知不在一个层面上，

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舌。他们只看到卡宴的方向盘，爱马仕的logo。我看到的，

是未来几十年，每一个安稳睡去的夜晚。陈默的日子，最难过。

他换了一辆九成新的二手全顺，花了十五万。剩下的五万，我让他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每天开着新换的“座驾”出门，在村口遇到龙哥的卡宴时，总会下意识地别过头。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穿着布鞋的人，闯进了一场全是高跟鞋的舞会。格格不入，无地自容。

“晚晚，我……我真的有点后悔了。”一天晚上，他喝了点酒，眼睛红红地对我说。

“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让全村人看我们家的笑话。”“龙哥的儿子，

都转去一年二十万的国际学校了。萍姐天天在群里晒她女儿在国外旅游的照片。我们家阿念，

连钢琴课都停了。”我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陈默，你把目光放远一点。

”“他们现在花的，是‘存量’。花一分，少一分。”“我们现在做的，是‘增量’。

我们投入的每一分钱，都在未来的时间里，为我们生出更多的钱。

”“你忘了老周家那个小子了？拿了家里的两百万去炒币，不到一个月，亏得只剩下个零头。

现在天天在家里跟他爹打架。”“萍姐是风光，可你知道吗？

她买的那个爱马仕是配货配出来的，为了一个包，多花了三十多万买了一堆用不上的东西。

现在她老公正跟她闹离婚呢。”“短期看，我们是‘穷’的。”我捧着他的脸，

认真地看着他。“但长期看，我们是‘富’的。我们的财富，不在银行账户里，

而在社保局的系统里。那是一份任何人都抢不走、任何经济危机都冲不垮的保障。

”为了缓解他的压力，我辞掉了精品店的工作。我在小区附近找了一家连锁超市，

做起了收银员。工作很辛苦，每天站八个小时，但收入稳定。我们的生活，

仿佛又回到了拆迁前。精打细算，勤俭节约。这份节俭，在邻居们眼中，

坐实了我们家“八百万打了水漂”的传言。“苏晚，

你家那八百万是不是被陈默偷偷拿去澳门赌光了？”有人在背后悄悄问我婆婆。

婆婆气得脸都绿了，回家就跟我摔摔打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儿媳妇！

让我在外面连头都抬不起来！”我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我知道，跟他们解释不通。时间，

会给出唯一的答案。第三章：第一道裂缝转眼，两年过去了。白鹭洲拆迁户们的生活，

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分化。那股“一夜暴富”的狂热劲儿，渐渐退潮。露出来的，

是形态各异的礁石。龙哥的卡宴，新鲜感过去了。每个月高昂的油费、保养费、保险费，

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他的存款。他辞掉了原来的工作，本想靠着拆迁款享几年清福。

但坐吃山山空，手里的钱越来越少，他开始焦虑，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听说，

他最近在琢磨着跑滴滴专车，用卡宴。萍姐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老公跟她大吵一架后，

卷走了家里剩下的一百多万，跑了。她那些奢侈品，想卖掉换钱，才发现二手市场的价格，

连原价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她现在一个人带着女儿，住着安置房，靠着以前的积蓄过日子，

再也不敢大手大脚。而我们家，生活平静得像一潭秋水。我每天超市、家庭两点一线。

陈默的运输生意，不好不坏。我们继续按时缴纳着社保的“尾款”，

那是我们预缴计划里的一部分。阿念的钢琴课没有再上，但我给他报了一个线上的编程课，

他很喜欢。真正让婆婆态度开始松动的，是一件突发事件。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