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我正准备给老婆的庆功宴上菜。
手机里,她正接受采访:我丈夫陆沉?他就是我的幸运星,一个默默支持我的普通人。
下一秒,我看到屏幕上,她挽着另一个男人,笑靥如花:要不是陆沉这个废物占着位置,你早就是我的了。
我默默关掉手机,将那盘我准备了三个月的庆功菜,倒进了垃圾桶。
再睁眼,油烟机的轰鸣声像一把钝刀,在耳膜上反复切割。
陆沉猛地吸了一口气。
呛人的辣椒味混着热油,让他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扶着冰冷的琉璃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是……厨房。
他家的厨房。
墙上挂着那副他亲手写的字,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苏晚晴曾经笑着说,这字写得真好,配得上她这个千万豪宅的厨房。
可现在,陆沉只觉得那八个字像个巨大的讽刺。
他低头。
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旧T恤,外面系着一条印着卡通小熊的围裙。
这条围裙,是苏晚晴有一次逛街顺手买的,她说:陆沉,你穿上这个,挺可爱的。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好像是红了脸,低着头说:好。
真他妈的贱。
陆沉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厨房里回荡。
火辣辣的疼从脸颊蔓延开来,却让他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记得很清楚。
苏晚晴的公司上市,她成了科技圈最年轻的女CEO。庆功宴上,她挽着她的副总,那个男人叫林泽,是她大学时期的灵魂伴侣。
林泽举着杯,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晚晴的成功,离不开一个默默付出的男人。
所有人都看向他。
陆沉当时还傻乎乎地以为,苏晚晴终于要承认他的付出了。
他甚至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
然后,他听见林泽慢悠悠地补充完后半句。
那就是她自己。她摆脱了一个叫陆沉的废物,才真正飞龙在天。
全场哄堂大笑。
那些上流社会的精英,那些西装革履的体面人,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的目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进陆沉的每一寸皮肤里。
他看见苏晚晴。
她没有反驳。
她只是端着香槟杯,嘴角勾着一抹优雅的笑,对着林泽,轻轻碰了一下杯。
那眼神,陆沉看懂了。
是赞许。
是爱慕。
是你真懂我的默契。
那一刻,陆沉的世界崩塌了。
他呕心沥血写下的三万行核心代码,成了她敲开资本大门的砖。
他放弃大厂期权、甘心洗手作羹汤的五年,成了她口中摆脱的累赘。
他以为的爱情,他构筑的家庭,原来只是一个供她向上攀爬的、可以随时丢弃的垫脚石。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
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辆失控的货车迎面撞来。
身体飞出去的瞬间,他竟然感到了一丝解脱。
可现在……
陆沉摸着自己的脸,温热的,真实的。
他颤抖着手,从围裙口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
时间显示:2024年6月18日,下午5点30分。
苏晚晴公司新品发布会的前夜。
他重生了。
回到了他人生最屈辱、最愚蠢的节点。
手机屏幕上,正自动播放着一个财经采访的视频。
画面里,苏晚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长发披肩,妆容精致,侃侃而谈。
主持人问她:苏总,听说您的先生为了支持您的事业,放弃了很好的工作机会,回归家庭。您能和我们分享一下你们的故事吗?
苏晚晴露出一个完美的、温婉的微笑。
我丈夫陆沉?他就是我的幸运星,一个默默支持我的普通人。
她说得那么真诚,那么感人。
眼眶里甚至泛起了恰到好处的泪光。
陆沉看着屏幕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视频播放完毕,紧接着是一条推送新闻。
标题很醒目:科技女王苏晚晴的背后的男人:甘为爱犬,守护一方天地。
陆沉点开新闻。
下面配了张照片。
是他和苏晚晴的结婚照,被裁剪得只剩下他自己,P上了一对毛茸茸的狗耳朵和狗尾巴。
照片下的配文是:汪。
陆沉的手死死攥住手机,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想起来了。
这张照片,是林泽发在公司大群里的。
当时群里一片哈哈哈哈,还有人说:苏总,您家这位可真听话。
苏晚晴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没有半个字的维护。
陆沉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强迫自己划过评论区。
一条又一条的留言,像淬了毒的刀子,反复捅进他的心脏。
这男的吃软饭的样子真恶心。
长得还行,可惜是个没出息的软蛋。
苏总真是女中豪杰,不仅事业牛逼,连养的宠物都这么有个性。
楼上说错了,是宠物性。
……
够了。
陆沉关掉手机,将它狠狠地砸在琉璃台上。
屏幕裂开一道蛛网。
他抬起头,看向灶台。
锅里,那道他准备了整整三个月的菜,正在小火上煨着。
龙吟东海。
这是苏晚晴公司那款革命性新软件的名字。
也是他给这道菜起的名字。
他用最顶品的溏心鲍鱼,配上最珍贵的辽参,用吊了三天三夜的高汤,文火慢煨。
每一个步骤,都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
就像他写下的那三万行代码。
他原本以为,今晚的庆功宴,他会亲手将这道菜端上桌。
苏晚晴会吃一口,然后或许,只是或许,会看着他,说一句:陆沉,谢谢你。
他甚至不奢求她当众承认。
只要一句私下的感谢,就够了。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陆沉盯着锅里翻滚的浓汤,那琥珀色的汤汁里,映出他自己模糊而陌生的脸。
一张被油烟和岁月磨平了棱角的脸。
他慢慢地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废物?
吃软饭的?
宠物?
好。
很好。
陆沉关掉火。
他端起那口沉甸甸的铸铁锅,一步一步地走向水槽。
他的动作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这口锅,是他专门从德国背回来的,价值不菲。
苏晚晴曾经夸过他:陆沉,你真会过日子。
是啊,他会过日子。
他把所有的钱都给她花,自己穿着一百块三件的T恤。
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自己的技术博客已经三年没有更新。
他把所有的才华和心血,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她,换来的,是废物两个字。
陆沉站在水槽前,看着锅里那道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龙吟东海。
他举起了锅。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滚烫的汤汁和昂贵的食材,发出一阵刺鼻的声响。
就像他死掉的心。
他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锅壁,也冲刷着他那双曾经用来敲击键盘、创造奇迹的手。
从今天起,那双手,再也不为她做任何事。
陆沉将锅洗干净,放回原位。
他擦干手,解下那条可笑的卡通围裙,随手扔在一边。
然后,他走回客厅,从书架的最深处,翻出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盒子。
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台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笔记本电脑。
这台电脑,是他当年在大厂时的武器。
也是他成为Phantom这个ID的证明。
Phantom,幻影。
一个在程序员圈子里如同传说般的存在。
据说他凭一己之力,写出了某巨头公司最底层的防御系统。
据说他从不露面,神龙见首不见尾。
据说他早已退隐江湖。
五年前,为了苏晚晴,陆沉亲手封印了Phantom。
他以为,他可以做一个普通的陆沉。
一个爱她的丈夫。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错得离谱。
陆沉打开电脑,指纹识别,面部验证,一连串复杂的密码过后,屏幕亮起。
幽蓝色的代码在黑暗的房间里,像鬼火一样跳动。
他熟练地敲击着键盘。
十指如飞。
屏幕上,一行行代码飞速掠过。
他没有去动那三万行已经被苏晚晴窃取的核心代码。
那东西,已经脏了。
他在做别的事情。
他在构建一个后门。
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可以随时引爆的炸弹。
他要在苏晚晴最得意、最风光的时刻,亲手按下引爆器。
他要让她从云端,狠狠地摔下来。
摔得粉身碎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晚上七点。
门锁传来滴的一声。
苏晚晴回来了。
陆沉没有回头。
他依旧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飞舞。
陆沉,我回来了。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她换下高跟鞋,赤着脚走到陆沉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摩。
还在忙?别弄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她的语气很温柔,像是在安抚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陆沉没有理她。
苏晚晴也不在意。
她自顾自地说:今天发布会彩排很顺利,那些投资人很看好我们的『龙吟东海』。林泽说,这次我们至少能拿到三个亿的融资。
她顿了顿,似乎在等待陆沉的反应。
陆沉依旧沉默。
苏晚晴的按摩停了下来。
她微微俯身,下巴搁在陆沉的头顶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满。
陆沉,你在听我说话吗?
陆沉这才缓缓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
菜我倒了。
什么?苏晚晴愣了一下。
那道『龙吟东海』,我倒了。陆沉重复了一遍,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苏晚晴直起身子,眉头皱了起来。
为什么?那不是你准备了好几天的吗?
不想做了。陆沉说。
陆沉!苏晚晴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又在闹什么脾气?明天是多重要的日子,你非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吗?
添乱?
陆沉慢慢地转过身,抬起头,看向苏晚晴。
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正眼看她。
还是那么美。
精致的五官,优雅的气质,像一朵盛开的白玫瑰。
只是现在,这朵玫瑰的尖刺,已经深深扎进了他的血肉里。
我添乱?陆沉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苏晚晴,你觉得我是在添乱?
苏晚晴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她认识陆沉五年,他从来都是温顺的,听话的,像一只绵羊。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那眼神里,没有爱,没有温顺,只有一片死寂的寒冰。
陆沉,你到底想干什么?苏晚晴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警惕。
我不想干什么。陆沉站起身,比她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
想明白,我该做个什么样的人。
苏晚晴还没来得及说话,门铃响了。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转身去开门。
肯定是林泽,他说过来一起过一下明天的流程。
门打开。
林泽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瓶昂贵的红酒,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温文尔雅的笑容。
晚晴,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他的目光越过苏晚晴的肩膀,落在陆沉身上,随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哟,陆先生也在啊。
林泽走了进来,熟稔地换上拖鞋,将红酒放在桌上。
他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挑了挑眉。
怎么,闻不到香味?我可是特地空着肚子,想来尝尝陆先生亲手为我们庆功准备的『龙吟东海』啊。
他说着,笑了起来,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陆沉的脸。
苏晚晴有些尴尬地打圆场:林泽,你别开玩笑了。他……他把菜倒了。
倒了?林泽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啊?陆先生,这可是你为晚晴准备了三个月的心血啊,说倒就倒了,太可惜了吧?
他嘴上说着可惜,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他走到陆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重。
陆先生,我知道你辛苦。但男人嘛,要以事业为重。不能总围着厨房转,不然会显得……很没出息。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苏晚晴的脸色变了变。
她拉了拉林泽的衣袖,低声说:好了,林泽,别说他了。
林泽却像是没听见,他看着陆沉,笑容玩味。
我说的不对吗?晚晴现在在外面打拼,容易吗?她需要一个能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一个只会做饭的保姆。你说对吧,陆先生?
保姆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陆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拳头在身侧,已经攥得咯咯作响。
前世,就是这样。
林泽每次来,都用这种看似玩笑、实则羞辱的语气对他进行精神攻击。
而他呢?
他总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以为这是退让,是成熟。
现在才明白,这叫懦弱。
苏晚晴的维护,也总是那么苍白无力。
林泽,你少喝点酒。
我跟陆沉开玩笑呢,他懂。
是啊,他懂。
他什么都懂。
他懂他们的轻蔑,懂他们的不屑,懂他们把他当成一个笑话。
陆沉抬起眼,目光直直地射向林泽。
那眼神,冰冷,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剑。
林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第一次在陆沉眼中看到这种东西。
那不是温顺的绵羊的眼神。
那是……狼的眼神。
你……林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林泽。陆沉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林泽愣住了。
苏晚晴也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沉。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色强自镇定地笑了笑。
你当然知道。陆沉一步步朝他逼近,你觉得我是个废物,是个吃软饭的,是个配不上苏晚晴的累赘。
陆沉!苏晚晴终于忍不住了,她挡在两人中间,脸色难看地看着陆沉,你疯了!跟林泽说这些干什么!
我疯了?陆沉看着她,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苏晚晴,你告诉我,我说的,对不对?
苏晚晴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不敢看陆沉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两个黑洞,要把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呵。陆沉轻笑一声,绕过她,重新走回电脑前坐下。
没意思。
他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然后,他戴上耳机,不再理会身后脸色煞白的两个人。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清脆,有力,像战鼓,敲在苏晚晴和林泽的心上。
林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所有的优越感和傲慢,都在陆沉那冰冷的眼神和轻蔑的没意思三个字面前,碎得一干二净。
晚晴,他……他今天怎么回事?林泽有些结巴地问。
苏晚晴没有回答。
她死死地盯着陆沉的背影。
那个熟悉的,有些单薄的背影。
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
这个男人,还是那个任她拿捏的陆沉吗?
陆沉。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明天的事情很重要,你别闹脾气了。早点休息。
陆沉没有回应。
苏晚晴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咬了咬牙,对林泽说:我们上楼去谈吧。
好。林泽如蒙大赦,立刻跟着苏晚晴上了楼。
走到楼梯口,苏晚晴回头看了一眼。
陆沉依旧坐在那里,背影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那一瞬间,苏晚晴突然有了一种错觉。
仿佛坐在那里的,不是她的丈夫陆沉。
而是那个传说中的,只存在于代码世界里的神祇——Phantom。
她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是疯了。
怎么可能。
陆沉怎么可能是Phantom。
她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林泽一起走进了书房。
楼下,陆沉摘下耳机。
他听到了他们上楼的脚步声。
他听到了关门声。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拿起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通讯软件。
里面只有一个联系人。
ID是:K。
K,全球最大的科技巨头星辰科技的创始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Phantom真实身份的人。
陆沉编辑了一条信息,只有短短几个字。
K,我回来了。
发送。
几乎是瞬间,对方就回复了。
等你很久了。
陆沉看着那行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关掉通讯软件,打开了一个文件夹。
里面,是苏晚晴这五年来,所有转移财产的记录,包括她刚刚以个人名义购买的一份巨额人身保险。
受益人,是她自己。
前世,他死后,苏晚晴顺理成章地拿到了那笔巨额赔偿。
她用他的死,为她自己的辉煌,添上了最后一块砖。
陆沉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
他将所有的证据,都拷贝进一个加密的U盘里。
然后,他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他五年都没再穿过的西装。
熨烫平整,挂在衣架上。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一个适合看烟花的好天气。
而苏晚晴的烟花,将由他亲手点燃。
陆沉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璀璨,繁华。
却再也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
他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慢慢地、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
陆沉,从今天起,为自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