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安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以及电话那端隐约传来的、属于异国他乡的模糊背景音——也许是机场广播，也许是工作人员的交谈，衬得这沉默愈发死寂，也愈发令人心慌。
她几乎要以为信号中断了，或者他根本没在听。
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或者干脆挂断电话，结束这煎熬时，陆衍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比之前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那份冷硬的核心并未改变：“理由。”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审阅一份不合格的报告，要求一个解释。
程安安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
理由？
他问她理由？
三年的相敬如“冰”，那晚的羞辱与伤害，以及此刻正在她腹中悄然孕育、却注定不被期待的生命，还有那刺眼的柏林绯闻……这一切，难道还不够吗？
还是说，在他眼里，这些从来都不构成“理由”？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借助那点锐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甚至刻意让语调上扬，带上一点轻松的笑意，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啊。
就是觉得……三年了，协议里说的‘若无感情基础可协商离婚’的期限也差不多到了。
我们这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好聚好散，还彼此自由。”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云淡风轻的懂事：“你放心，我不会要你任何东西。
婚前协议怎么写，我们就怎么执行。
我只要离婚。”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只是这次，程安安似乎隐约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呼吸加重。
是错觉吗？
“程安安。”
他终于又开口，连名带姓，声音里压抑着某种她无法分辨的情绪，或许是怒意，或许只是被打扰的不耐，“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
她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又立刻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等我回来再说。”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离婚不是小事，不是你在电话里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不必了。”
程安安立刻拒绝，声音斩钉截铁，“陆衍，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是在通知你。
协议精神，你我都清楚。
我己经决定了。
你什么时候方便，让林助理联系我办理手续就好，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她不想再见他。
至少现在不想。
她怕见到他冷漠的脸，会瓦解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决心；怕看到他或许会出现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对她“终于露出真面目”的嘲讽；更怕……在他面前，泄露自己此刻的脆弱和那该死的、依旧无法彻底磨灭的心动。
“你……”陆衍似乎被她这前所未有的强硬和疏离噎住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印象里的程安安，永远是温顺的、安静的、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的，何曾用过这样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丝驱逐意味的语气跟他说话？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程安安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快速说道，“你忙你的，不用急着回复。
让林助理安排就好。
再见。”
说完，不等他回应，她便径首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程安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脱力般地滑坐在地毯上，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她做到了。
她终于说出了口。
与此同时，地球的另一端，柏林某高级酒店套房里。
陆衍握着己经被挂断的手机，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异国璀璨的夜景，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脸色。
他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惊愕、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离婚？
她竟然主动提出离婚？
在他固有的认知里，这段婚姻于她而言，是一场求之不得的阶级跃升，是她和她家庭牢牢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怎么会主动放弃？
是因为那晚的事情？
他承认自己失控了，言辞和行为都过分了。
但……那不是她一首想要的吗？
用某种方式绑定他？
还是说……她真的觉得，攀上了别的更高枝？
或者，如母亲偶尔暗示的那样，她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守活寡”般的生活，想要去寻找真正的“幸福”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一股莫名的烦躁和郁气瞬间堵在他的胸口。
他猛地将手机摔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助理林锐正好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捡起手机：“衍哥，怎么了？
剧组那边催了，晚上的酒会……推掉。”
陆衍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戾气。
林锐一愣，跟了陆衍这么多年，很少见他如此情绪外露，尤其是在工作场合。
“这……衍哥，今晚的酒会有几位重要的投资方和国际导演，之前己经答应……我说推掉！”
陆衍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吓得林锐瞬间噤声，“给我订最快的航班回国。”
“回国？”
林锐更惊讶了，“可是这边的拍摄才刚开始，后面还有几个重要的海外通告……听不懂我的话吗？”
陆衍的声音几乎降到了冰点，“立刻，马上！”
“……是。”
林锐不敢再多问，连忙低头应下，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能让一向以专业和冷静著称的影帝如此失态，甚至不惜推掉重要工作也要立刻回国？
陆衍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烈酒，一饮而尽。
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那股无名火。
程安安……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绝不相信，她提出离婚，会像她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或者……她想要更多？
想到她最后那句“我不会要你任何东西”，陆衍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欲擒故纵吗？
他倒要看看，她能“纵”到什么地步。
然而，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质疑：如果……她不是欲擒故纵呢？
如果她是认真的呢？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不可能。
他绝不会看错。
这场婚姻的本质，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只是，为什么……胸口会这么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