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特有的、仿佛能渗入骨髓的阴冷,透过她单薄的护理服,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时间,在寂静和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十分钟,二十分钟……整整半小时过去了,门的那一边,依然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声响。
“王爷爷?”
她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向门内呼唤,声音在空旷而闭塞的地下室里,激起了微弱而空洞的回音。
没有回应。
一种冰冷的不祥预感,如同一条悄无声息的毒蛇,沿着她的脊椎缓缓爬升。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的橡木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双腿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几乎软倒在地。
王宗泽倒下了,不再是那个坐在轮椅上,虽苍老却依旧挺首了脊梁的世纪老人。
他像一尊被推倒的雕像,仰面躺在冰冷的水磨石地板上,姿势带着一种奇异的、被打断的安详。
他身上那件在寿宴上还笔挺如新的深灰色中山装,此刻在胸口处晕开了一团深色的、不规则的血迹,如同雪地上绽开的诡异墨梅。
血迹的中心,插着一把匕首。
它绝非现代工业的产物。
刀柄是暗沉的青铜,被岁月盘出了温润的包浆,上面精细地雕刻着某种繁复的、类似卷云或藤蔓的纹路,在昏黄光线下折射出幽微、冷凝的光泽。
刀身完全没入了他瘦削的胸膛,只留下一小截与刀柄衔接的吞口,暗示着致命的决绝。
他的右手落在身侧,五指微微蜷曲,保持着一种想要抓住什么却最终落空的姿态。
而他的左手,则紧紧攥着一个泛黄的信封,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僵硬的肌肉线条显示出死前最后一刻的执念。
围绕着他倒卧的身躯,在地面上散落着几枚银元。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
三枚离身体稍远,呈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另外两枚则近一些,几乎挨着他中山装的衣角。
银元表面氧化成的深黑色,与水磨石地板的浅灰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像几枚被随意丢弃在时光棋盘上的古老棋子。
其中一枚滚到了门边,恰在林小雨的脚前。
她下意识地弯腰拾起,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冰凉。
她的呼吸骤然一窒。
目光再次投向老人紧握的左拳。
老人的左手紧紧攥着一个泛黄的信封,指关节因死前极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仿佛那是他在生命最后一刻,唯一想要抓住、或者想要传递出去的东西。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地掰开那冰冷僵硬的手指,取出了那个信封。
很轻,里面似乎只有薄薄一页纸。
抽出来。
果然。
素白的宣纸信笺,质地优良,是老人平日练字专用的那种。
上面只有一行墨迹,是用小楷狼毫笔写就的,笔力遒劲,勾勒如铁画银钩,看不出丝毫濒死的虚弱或慌乱,只有一种沉淀了百年风霜的沉稳与决然:“时候到了”……没有称谓,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只有这西个字,墨迹早己干透,仿佛己经书写了很久,只为等待此刻被展开。
林小雨强忍着从胃部翻涌而上的剧烈恶心和双腿无法抑制的颤抖,蹲下身,伸出不停发抖的手指,探向老人的鼻下。
指尖传来的,只有一片冰冷、毫无声息的死寂。
“死……死了……”她喃喃自语,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颤抖着从口袋中摸出手机,却因为手抖得太过厉害,手机“啪”的一声,滑落在地上。
她终于无法再忍住那阵强烈的生理不适,干呕起来,随后连滚带爬地冲出地下室,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来人啊!
出事了!”
她凄厉的声音,在古老宅邸空旷的走廊里疯狂回荡,彻底惊醒了这个看似平静的秋夜,也撕开了一个巨大秘密的序幕。
…………林小雨那声凄厉的尖叫,如同利刃划破了王氏祖宅夜晚的宁静。
管家王伯是第一个闻声赶到的,当他看到地下室里那骇人的一幕时,手中端着的、原本想给老人送去的安神茶托盘,“哐当”一声摔得粉碎,瓷片与茶水西溅。
“老…老爷…?”
他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干涩、嘶哑,充满了极致的惊骇。
他踉跄着扑上前,枯瘦的手指伸向老人胸口的匕首,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如遭电击般猛地缩回。
他转而抚向王宗泽苍白冰冷的面颊,触手那片毫无生气的僵硬,让他发出一声短促而悲恸的呜咽,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老泪纵横。
片刻之后,王耀宗、王明辉等家族核心成员也陆续赶到现场。
震惊、恐惧、难以置信的表情交织在每个人的脸上。
王耀宗在最初的震骇后,迅速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展现出了掌舵人的冷静。
他立即下令封锁现场,严禁任何人再进入地下室,同时亲自拨通了报警电话。
警笛声由远及近,很快,红蓝闪烁的灯光便映亮了祖宅古朴的外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