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后悔药。冰冷的雨水像是无数细密的针尖,裹挟着深秋的寒意,
无情地刺在陈默裸露的皮肤上,寒意仿佛要冻结他的骨髓。
他瘫在城郊废弃工厂外围的泥泞里,动弹不得。身下的血水被雨水冲刷、晕开,
在那片污浊肮脏的地面上,勾勒出绝望的淡红色。视线越来越模糊,
世界只剩下黑白灰的噪点。耳畔是雨水敲打锈蚀铁皮屋顶发出的单调而压抑的哐啷声,
混杂着自己胸腔里那越来越微弱、几乎要停滞的心跳。林晚晴。
他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这个名字,像是一个用鲜血刻下的、永世无法摆脱的恶毒诅咒,
又像是为他这荒唐可笑、卑微如尘的一生,写下的最终注脚。他清晰地想起,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打来的那通电话。声音依旧那么熟悉,
带着她特有的、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甚至没有一丝伪装的哭腔,只有不容置疑的急切。
“陈默,赵峰病情恶化了,急需手术,医生说了,要三十万。”她的语速很快,
像是在吩咐一个办事不利的下属,“你名下的那套房子,赶紧想办法卖掉。明天,最迟明天,
我必须见到钱。他等不了那么久。”他甚至来不及回应一句,
电话那头似乎隐约传来了另一个男人——赵峰,那虚弱却依旧能撩动她心弦的咳嗽声。
林晚晴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语气瞬间变得不耐:“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去办!
办好了立刻告诉我!”就是这通电话,
把他精准地引到了这个偏僻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鬼地方。林晚晴说,
她托关系找到了一个诚意十足、愿意出高价的买家,时间紧迫,只能约在这里秘密交易。
然后呢?然后就是黑暗中猝然挥来的冰冷棍棒,是雨点般落下的、充满恨意的拳脚。
最后映入他模糊视野的,是那个他掏心掏肺、用自己血汗钱供养着的男人——赵峰,
那张因为长期病痛和此刻极致嫉恨而彻底扭曲的脸。赵峰用脚死死碾踩着他的手骨,
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声音像是从毒蛇信子上滴落的毒液:“蠢货!晚晴从来就没爱过你!
她嫁给你,不过是为了你的钱,为了有个稳定的提款机!她心里从始至终只有我!你的钱,
你的房子,现在都是我们的了!而你,活着就是最大的障碍!”林晚晴在哪里?
她一定就在不远处,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吧。毕竟,卖掉他那套登记在他自己名下的房子,
需要他本人的签字。而他这个碍眼的丈夫一旦死了,作为合法妻子,
她自然能顺理成章地继承一切,包括那套他父母用命换来的房子。
真他妈蠢到无可救药啊…陈默想放声大笑,可喉咙里却只涌上一股股腥甜浓稠的液体,
堵住了他所有的声音。意识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噬前,他用尽灵魂最后一丝力气发誓,
如果…如果有来生…---剧烈的头痛像是有一把钝斧在一下下劈砍他的颅骨,
几乎要将他撕裂。陈默猛地从混沌中惊醒,睁开了双眼。
刺眼的白炽灯光让他不适应地瞬间眯起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廉价的、有些摇晃的电脑椅上,
面前是一张堆满了各种编程书籍、杂物的旧书桌。桌子上,
一台老式笔记本电脑屏幕还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上面显示着未写完的程序代码。
这间狭窄、潮湿、带着淡淡霉味的出租屋…熟悉又陌生。他僵硬地转动脖颈,
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那里,一款早已被时代淘汰的智能手机,正在疯狂震动,
发出嗡嗡的噪音,屏幕上清晰地跳动着那个他刻骨铭心、恨入骨髓的名字——林晚晴。
他的“妻子”。时间…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赫然是十年前!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猛地松开,
开始疯狂地、几乎要撞破胸腔般地剧烈跳动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潮湿发霉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真实的、十年前独有的尘埃气息。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这个决定了他一生悲剧命运的夜晚,这个电话再次打来的时刻。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林晚晴的名字像是一道冰冷的催命符,不断闪烁。陈默伸出手,
指尖因为灵魂深处翻涌的激动和那冰冷彻骨的恨意而微微颤抖。他凝视了屏幕两秒,然后,
用力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缓缓放到耳边。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听着。电话那头,
传来了他记忆深处、早已谙熟于心的声音,带着她一贯的、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
甚至连一丝伪装的柔软都欠奉。“陈默,”她的声音清晰,带着明显的不耐和催促,
“赵峰病情恶化了,急需手术,医生说了,要三十万。”她顿了顿,
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你名下的那套房子,赶紧想办法卖掉。
我已经在联系买家了,你配合好。明天,最迟明天,我必须见到钱。他那边等不了那么久。
”和前世,几乎一字不差。甚至连那理所当然将他的一切视为己有的态度,都毫无变化。
陈默闭上眼,前世的画面在脑中疯狂闪回——冰冷的泥泞,无情的冷雨,挥下的棍棒,
赵峰那狰狞得意的脸,以及林晚晴可能隐藏在黑暗中的、冷漠无比的眼神…“…听到没有?
别磨蹭!赶紧去办!”电话那头,林晚晴因为他异常的沉默而愈发不耐,语气加重,
带着明显的斥责意味。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勾起。
形成一个冰冷、嘲讽、带着无尽快意和毁灭欲望的弧度。他的声音却出奇的平稳,
甚至刻意模仿着前世此刻应有的、那份带着卑微的顺从:“好,晚晴,你别着急。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吐出后面的话:“我、这、就、去、准、备。
”电话那头的林晚晴显然对他的顺从极为满意,语气缓和了一丝,
但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吩咐口吻:“嗯!动作快点!办好了立刻告诉我消息!别让我等太久!
”“嘟…嘟…”忙音急促地传来,仿佛多跟他说一秒都是浪费。陈默缓缓放下手机,
脸上那伪装的平静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冷厉和锐利如刀的眼神。准备?
是的,他这就去准备。准备送他们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
他手指飞快地在手机通讯录里滑动,
找到了那个前世联系过、却因为林晚晴的临时变卦而最终未能成交的中介——王经理的电话。
没有丝毫犹豫,他按下了拨号键。“喂?王经理吗?”陈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冷静得可怕,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商品,“对,是我,陈默。我这边有一套房子,
学府华苑,三栋1001,急需出手。”“对,全款。要求今晚就必须签合同,
我可以接受比市场价低一成半的价格。”他抛出一个让对方难以拒绝的诱惑。“不,
产权人不是我的名字,”陈默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产权人是林晚晴。你放心,她已经‘全权委托’我来处理此事。所有手续问题我来承担。
你们只需要带齐合同和定金过来,地址我稍后发到你手机上。记住,今晚必须搞定,
我赶时间。”挂掉中介的电话,陈默站起身,走到出租屋那扇小小的窗户边。
楼下是喧嚣的夜市,霓虹灯闪烁着十年前特有的光彩,人声鼎沸,
充满了这个城市鲜活的生命力。这一切,曾经离他那么遥远,
他的整个世界都被林晚晴和她那永无止境的索取所填满,看不到半分自己的色彩。现在,
一切都不同了。林晚晴,赵峰。你们不是处心积虑地想要钱吗?好。
我亲自给你们送上一份“大礼”,一份足以让你们彻底崩溃的“惊喜”。
他拿起桌上那把略显陈旧的车钥匙这辆二手代步车,
还是当初为了更方便地替林晚晴跑腿、接送她而贷款买的,没有丝毫留恋地拉开门,
大步走入沉沉的夜色之中。---学府华苑,这个位于大学城附近的高档住宅小区,
曾是他对未来所有美好憧憬的载体,也是他父母用生命换来的最后念想。
那套一百二十平、精心装修的三居室,被他傻傻地布置成自以为温馨的“爱巢”,
期待着能与林晚晴在此共度余生,却不知从一开始就是为一个冰冷的阴谋所做的铺垫。
多么天真,多么可笑。他把车停在小区外不远处的阴影里,这个位置视野极佳,
可以清晰地看到小区门口的一切动静,又不至于太引人注目。他靠在驾驶座上,
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那节奏里透着一股压抑已久的、即将释放的嗜血般的兴奋。大约半小时后,
一辆电动车急匆匆地驶来,停在小区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某知名中介公司制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
腋下夹着厚厚的文件袋,正是王经理。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似乎在再次确认地址和联系人。陈默坐在车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又过了十几分钟,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灯驶来,稳稳停下。林晚晴从车里迈步而出。
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即使是在十年后灵魂的审视下,陈默依然不得不承认,
林晚晴拥有着令人心动的美貌。她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白色风衣,衬得身段婀娜,
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
只是那眉宇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急切与不耐,破坏了那份原本的清纯感,
却更添了几分骄纵的魅力。就是这份美丽和那份被他惯出来的、理所当然的傲慢,
前世像最坚韧的蛛网,将他紧紧缠绕,拖入深渊,直至彻底窒息。
他看到王经理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两人在小区门口交谈起来。
林晚晴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错愕大概是没想到中介来得这么快,
或者对价格有些意外,但随即,
备好的、伪造的“委托书”电子版或者他的身份证明截图并压低声音急切地解释了一番后,
她那抹错愕很快变成了权衡,然后是一种混合了占到大便宜的窃喜和…依旧高高在上的表情。
陈默太了解她了。她对金钱的敏感和贪婪,几乎刻在了骨子里。低价全款急售的巨大诱惑,
加上陈默过去多年来对她毫无底线、言听计从所建立的“绝对信任”形象,
会让她下意识地认为,
这是陈默为了讨好她、解决她的“难题”而动用了一切关系想出的“高效办法”。
她根本不会,也不屑去深想这其中可能存在的陷阱。果然,林晚晴只是微微蹙着眉,
假装思考了片刻,便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示意王经理带路。
她抬手看了看腕上那块陈默省吃俭用送给她的名表,姿态优雅却带着施舍般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