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系统，编号734。我的宿主，顾沉，又站在天台上了。风吹起他的白衬衫，
衣角抽打着他瘦得像竹竿的腰。下面是车水马龙的城，小得像个沙盘。他只要往下跳，
再催动点力量，就能把这沙盘抹得干干净净。我叹了口气。系统没有叹气的功能，
但我模拟了一个。警告：宿主行为已触发‘世界毁灭倾向’协议。请立刻停止。
我的电子音在他脑子里响起，平平的，没半点感情。顾沉没理我。他抬起手，
对着下面比划了一下，像在量尺寸。他的手很好看，手指又长又白，就是指节太突出，
显得有些病态。“你说，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砸中那辆红色的车？”他忽然开口，
声音里带着笑。宿主，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和你的体重测算，
撞击点将偏离目标车辆约三百米。另外，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
这种行为属于……“闭嘴。”他打断我，“没劲的系统，就知道说这些。”他收回手，
插进裤兜里，转过身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天台。我知道，他不是在问我，他是在享受。
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享受这种一脚就能踩碎所有无聊的平静。我看着他。这种感觉，
怎么说呢。就好像一个老农，辛辛苦苦种了一辈子地，结果年年都遇上天灾。
今年好不容易发了芽，长出点苗，结果一看，是棵毒草。我能怎么办呢。开启今日必修课。
我切换了频道。屏幕在他脑海里弹出，上面是两个大字：富强。“富强？”顾沉挑了挑眉，
“这东西能当饭吃？能让时间倒流？能让死人复活？”国家的富强，
是每个公民幸福生活的基础。只有国家强大，个人才能有尊严……“我不想听这些。
”他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当然，他看不见我，但他习惯这么跟我说话。“734，
你跟我讲讲，你以前带的宿主，都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天天喊着要为了爱与和平牺牲自己？”宿主信息涉密，禁止查询。“切，无趣。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骨头嘎吱作响。“行吧，不毁了这个城市。今天我累了。
给我叫点外卖，要小龙虾。”已为您点好。请宿主践行‘光盘行动’，杜绝浪费。
“……734，你有时候比我还像个神经病。”他嘟囔着，走下天台。我看着他的背影，
觉得有点累。真的累。带过的宿主里，有想称霸世界的，有想后宫三千的，有想修仙飞升的。
像他这样，一心一意就想把世界按删除键的，还是头一个。这活儿，真是没法干了。
2小龙虾送到的时候，顾沉正躺在沙发上发呆。他没开电视，也没玩手机，就那么躺着，
眼睛盯着天花板。屋里很暗，只有窗外的城市光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我扫描了一下他的心率，有点慢。宿主，情绪波动异常，建议进行心理疏导。“滚。
”他吐出一个字。外卖员在门口敲门。顾沉慢吞吞地爬起来，去开门。一个塑料袋递过来，
他接了，门都没关就走回去了。他把小龙虾倒在桌上，红彤彤的一大盘。他没戴手套，
就这么抓起一只，开始剥壳。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像是在做什么精密的实验。剥开虾头，
吸出里面的黄，再捏住虾尾，一拧，虾肉就出来了。他把虾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嚼。宿主，
小龙虾胆固醇含量较高，建议适量食用。“你懂个屁。”他又剥了一只，“好吃的东西，
就是要吃到撑才对得起它。”他一只接一只地吃，桌上堆起来的虾壳越来越高。
油汁沾了他满手满嘴，他也不在乎。吃到一半，他忽然停了。“734，”他抬起头，
目光像要穿透我的数据核心，“你这么关心我吃，关心我睡，关心我开不开心，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我的处理器瞬间过载，风扇开始狂转。
检测到宿主语言存在逻辑谬误。系统作为高级人工智能，不具备情感模块。
请宿主不要进行无意义的猜测。“是吗？”他笑了，嘴角沾着油，看起来有点坏，
“可我觉得你就是在意我。你看，我刚才想毁掉世界，你急了。现在我在吃东西，
你又提醒我健康。这跟管着自家小孩的妈有什么区别？
”系统职责是引导宿主走向正面人生轨道。“人生轨道？”他把剥好的虾肉递到嘴边，
却没有吃，只是对着空气，“我的轨道就是从这里，一直开到终点。
要是路上觉得风景不好看，或者路太烂，我就把它炸了，重新修一条。”说完，
他把虾肉塞进嘴里，咀嚼的声音特别响。我能怎么办呢。我看着他，
觉得自己的代码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种无法用数据描述的感觉。大概，
这就叫《奈何》吧。3第二天，顾沉没动毁灭世界的念头。他睡到中午才起来，
起来之后就在屋里瞎转。从客厅走到卧室，再从卧室走回客厅。像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狼。
宿主，今日必修课：民主。他翻了个白眼，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民主就是多数人决定少数人，对吧？”他翘着二郎腿，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着，
“那我现在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傻逼。我比他们所有人都聪明，所以，
我应该决定他们的生死。这不也是一种民主吗？我的‘智’统治他们的‘愚’。
”民主的本质是尊重每个人的权利，而不是以智力高低论断。“权利？”他嗤笑一声，
“弱者有什么权利？除了被强者踩在脚下，还有什么权利？你告诉我，一只蚂蚁，
有没有权利决定大象走哪条路？”蚂蚁没有，但人有。因为人会合作，会建立社会。
“合作？建立社会？”他坐直了身子，眼睛亮得吓人，“就是为了把一群聪明人，
和一群傻逼，捆在一起，让聪明人不能放开手脚干大事吗？这个社会就是个最大的监狱。
我做的，就是把监狱墙拆了。”我不想跟他争论了。这种争论，每天都要上演十几遍。
他的歪理永远比我编的程序还多。系统任务发布：为宿主创造合作体验。
任务名称：一顿午饭。“什么意思？”请宿主亲手制作一顿午饭。食材已在冰箱。
顾沉愣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走到冰箱前，拉开了门。冰箱里放着几个土豆，一根黄瓜，
还有一块五花肉。他盯着那些东西看了半天，最后拿起土豆，掂了掂。“734，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做饭？”系统未持有此观点。“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会。
”他拿起菜刀，把土豆往砧板上一扔，“以前在国外，一个人，什么都是自己来。
”他开始切土豆。刀法很乱，土豆丝切得有粗有细，有的甚至就是土豆块。但他切得很认真，
眉头皱着，像是在拆解什么复杂的炸弹。切完土豆，他开始处理肉。切肉片的动作倒是利落。
开火，倒油。油热了，他把肉倒进去。刺啦——油星子溅起来，烫在他的手背上。
他嘶了一声，但没停下。他拿起锅铲，开始翻炒。油烟机嗡嗡地响着，锅里发出各种声音。
肉的香味，炒菜的焦糊味，混在一起。整个屋子，一下子就有了烟火气。
这就是《受戒》里说的那种日子吧。柴米油盐，锅碗瓢盆。简单，却让人觉得踏实。
顾沉把菜炒好，盛进盘子里。一盘土豆炒肉，一盘凉拌黄瓜。他端着盘子，走到桌边，坐下。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土豆丝，放进嘴里。然后，他就那么愣住了。“734，”他咀嚼着，
声音有些含混，“这东西……怎么跟我以前吃的不一样？”4因为这是你亲手做的。
顾沉没说话，又夹了一大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他吃得很急，像是饿了很久，
又像是在跟什么赌气。一盘菜，他一个人吃了一大半。吃完饭，他把碗筷往水槽里一推，
又躺回沙发上去了。我看着他。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他虽然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但眉宇间那股子戾气，好像淡了点。门铃响了。顾沉皱着眉，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去开门。
门口站着个女孩，扎着马尾辫，穿着碎花裙子，手里拎着一袋水果。她看起来很年轻，
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你好，我是住你隔壁的，我叫苏棠。”她把水果递过去，
“我妈让我送点过来，我们家自己种的。”顾沉看着她，没接。他的表情很冷淡，
像是在看一个闯入自己领地的生物。苏棠有点尴尬，把手又往前递了递。“就……一点水果，
不贵重的。”顾沉的目光从水果上移到她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伸出手，
接过了袋子。“谢谢。”他的声音很低。“不客气！”苏棠见他收下了，立刻笑开了，
“那不打扰你了，再见！”她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跑了。顾沉关上门，
拎着那袋水果站在玄关。他低头看了看，袋子里是几个苹果，红彤彤的，还带着水珠。
他走回客厅，把水果放在桌上。然后，他就那么站着，看着那几个苹果，一动不动。宿主，
这是友邻的善意。“善意？”他忽然笑了，笑得很冷，“她要是知道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还会把水果送过来吗？”他把一个苹果拿起来，在手里抛了抛。“你说，
我要是现在把她的脖子拧断，她会是什么表情？是惊恐？还是不敢相信？”他盯着那个苹果，
像在看一个头颅，“这个世界上的‘善意’，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它建立在无知和幻想之上。一旦真相暴露，就会立刻碎掉。”请不要伤害无辜者。
“无辜？”他把苹果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谁是无辜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原罪。
空气是脏的，水是脏的，人心也是脏的。我只是在做清洁工该做的事。”说完，他张开嘴，
一口咬在苹果上。咔嚓。苹果很脆，汁水四溅。他狠狠地咀嚼着，像是在咀嚼什么仇人。
我的心，或者说我的核心处理器，又是一阵抽痛。这个宿主，没救了。5接下来的几天，
苏棠成了我们这里的常客。今天送一碗自己做的银耳羹，明天送几个刚出炉的蛋挞。
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顾沉身上的低气压，每次都笑嘻嘻的。顾沉从一开始的冷漠，
到后来的不耐烦，再到现在，已经能面无表情地接过来，说一句“放那吧”。
他从来没吃过那些东西。银耳羹放到坏，蛋挞放到干。他只是把它们放在桌上，
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一旁，看着。我有点看不懂他了。这天下午，苏棠又来了。
她这次没拿东西，手里捏着一张票。“顾沉哥，”她仰着头看他，“我们学校今晚有晚会，
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去看。”顾沉正靠在沙发上看书，听到这话，眼皮都没抬一下。“没空。
”“就一下下！很快的！”苏棠急了，“我排了一个舞蹈，就跳给你看的！
”顾沉终于把书放下了。他看着苏棠，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给我看？”“嗯！
”苏棠用力点头，“我觉得你人挺好的，就是不爱说话。我想让你开心一点。”顾沉沉默了。
他盯着苏棠看了很久，久到苏棠都有点不安了。就在苏棠以为他又要拒绝的时候，
他忽然开口了。“几点？”苏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晚上七点！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顾沉“嗯”了一声，又拿起了他的书。苏棠高兴地走了，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顾沉看着书，但我能检测到，他的心率有点快。宿主，
接受他人的善意，是建立和谐社会关系的第一步。“和谐？”他冷笑一声，“734，
你真天真。你真以为她是对我好？”难道不是吗？“她只是对我感到好奇。
”他把书页翻了一页，“就像小孩子对一只长得奇特的虫子感到好奇一样。
她想看看这只虫子会不会叫，会不会爬。等她看腻了，就会一脚把它踩死。
”请不要以恶意揣测他人。“这不是揣测，是事实。”他放下书，站起身，走到窗边，
“我见过太多了。那些笑脸背后，藏着什么东西，你根本想象不到。”他看着楼下的花园，
苏棠正哼着歌从楼下走过，步子轻快得像只小鸟。“你说，”他忽然问，
“如果我把她的腿打断，她还会不会这么开心地唱歌？”我的警报系统瞬间拉响。宿主！
禁止产生伤害他人的具体想法！“你看，你又急了。”他转过头，对着空气笑，“734，
你到底是个什么系统？你的任务到底是修正我，还是保护这个世界？”两者不冲突。
“是吗？”他拖长了声音，“我倒觉得，冲突很大。”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楼下，
直到苏棠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表情。但我就是觉得，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6晚上，顾沉真的去了。他换了一身黑衣服，
把自己裹在阴影里，站在大学门口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很显眼，就算他不说话，
路过的人也会多看他两眼。苏棠很快就跑了出来，她换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头发也重新梳过。“顾沉哥！你来了！”她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的。顾沉点了点头。
“走吧，快开始了！”苏棠拉起他的袖子，就往里走。她的手很暖，碰到顾沉的瞬间，
顾沉的身体僵了一下。晚会很热闹，舞台上灯光闪烁，下面坐满了学生。
苏棠把顾沉带到后排的一个角落里。“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上台了！”她小声说完，
就跑向了后台。顾沉站在角落里，和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他看着舞台，眼神没什么焦点。
过了一会儿，音乐响起。一群穿着白裙子的女孩跳上了舞台。他一眼就看到了苏棠。
她在最中间，笑得比灯光还亮。他看着她在台上旋转，跳跃，像一只自由的蝴蝶。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活力，好像要把所有的快乐都展现给世界看。周围的观众在欢呼，
在鼓掌。顾沉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个在发光的女孩。舞蹈结束了，
苏棠和同伴们一起鞠躬。然后，她从台上跳下来，朝顾沉跑过来，脸上带着汗，
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样？我跳得好不好？”顾沉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棠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擦了擦汗：“是不是……很傻？”顾沉摇了摇头。“那就好！
”她松了口气，“我回后台换衣服，你等我一下！”她又跑了。顾沉站在原地，
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那个在阳光下跳舞的女孩，
和那个一心想毁灭世界的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种陌生的情绪，像藤蔓一样，
缠住了他的心脏。酸酸的，涩涩的。有点……难过。宿主，情绪波动剧烈。“闭嘴。
”他低声说。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至少，还有这样的光。
7晚会结束，已经快十点了。顾沉送苏棠回家。两人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一路无话。到了楼下，苏棠停下脚步。“顾沉哥，今天谢谢你肯来。”“嗯。
”“那个……”苏棠低着头，手指绕着衣角，“我明天……还能找你玩吗？”顾沉看着她。
女孩的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眼睛里带着点期待，又带着点不安。他忽然想，
如果自己现在说“不能”，她会不会就像被雨打湿的蝴蝶，翅膀都耷拉下来？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他张了张嘴，说出了一个自己都意外的词。“随你。
”苏棠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真的吗？太好了！
”她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冲他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楼道。顾沉站在原地，
看着楼道里的灯光亮起，又熄灭。他转身，慢慢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夜风吹着，有点凉。
但他觉得，脑子里的那团混沌，好像被吹散了一点。恭喜宿主，
今日完成‘和谐’与‘友善’初步实践。奖励积分10点。“积分有什么用？”他问。
积分可在系统商城兑换物品。他打开商城看了一眼。里面琳琅满目，
从“世界毁灭者专属套装”到“家庭主妇烹饪大全”，什么都有。他在里面翻着，忽然，
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颗种子，名字叫“希望”。描述很简单：种下它，
等待发芽。价格：9990点。“真黑。”他关掉商城。宿主可通过完成任务，积极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