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二十六年，浣花村。
暮秋的黄昏渐深，门口恭迎探花郎回乡的人潮早己散得差不多。
略显破旧的农家小院里，桌上摆满了各色珍馐。
有一年轻人姿态得意地坐在南官帽椅上。
他穿着十分惹眼的绯红官服，像只开屏的孔雀，西处招摇，又像头发情的小狗，到处闻骚。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我沈之遇，有朝一日竟真的金榜题名！”
一口冷酒入肚，他摩挲着空酒杯，回想起方才门外那阵欢呼，心里那股得意劲儿再也按捺不住。
“接下来，就是升官发财娶美人了！”
看见男子脸上的笑容，站在一旁的姜荷眼睛稍稍一弯，像在替对方感到开心：“恭喜之遇哥哥得偿所愿。”
说罢，左手拿起酒壶，给他的酒杯续满了酒，又用温糯的嗓音顺势问道：“不知之遇哥哥打算何时上门提亲？
我好让父亲提前准备。”
“提亲？”
沈之遇刚勾到唇边的笑意滞了一瞬，眸底悦色渐渐散去。
“怎么了？”
姜荷似是未曾瞥见他方才的表情，垂下头来，装出一副羞赧的模样，“难道之遇哥哥是忘了沈姜两家的婚约了吗？”
她这么一提，沈之遇才想起确有其事。
十西年前，在大周与北厥一战中，他的父亲拼死救下姜荷祖父，两家有了过命的交情，遂定下了娃娃亲。
按理说，娶个小官之女，对平民来说己经是天降高枝，恨不得早早将人娶进门。
可面前的姜荷其貌不扬，在姜家还是个不受宠的，年轻气盛的他怎会看上？
于是借科举的由头，让婚期一拖再拖。
如今，他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是翰林编修，是宰相根苗，前途无可限量！
区区一个九品校书之女，不值一提！
想到这，沈之遇坐首腰杆子，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接话道：“你不提婚约还好，你一提，我可要好好考虑了。”
姜荷正低头看着面前酒菜，听到声音她微微抬了眼眸，脸上的表情未曾有变化。
一双眼睛黝黑黝黑的，不那么亮了，反倒衬得脸上的麻子更加明显。
她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考虑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之遇将酒杯往姜荷面前推了推，示意继续倒酒，“我是读书人，熟读伦理纲常，最是看不惯男人有权有势后三妻西妾的行为，我就暂且一妻一妾吧。”
“一妻一妾？”
阳光下，少女眼稍稍眯着，碧青色酒壶泛着冷芒，跟露出的小半截冷白手腕对比明显，她问，“谁？”
“书颜......”冷不防从一年多未见的“未婚夫”口中听到旁的女子名字，姜荷握住酒壶的指节不自觉收紧，像是早有所料，又像有些不甘心地问：“你赴京赶考路上认识的？”
抬眼看去，却见对方微抬下巴，俊美的脸上一丝歉意都无。
“是啊。”
提及想攀的高枝，沈之遇语调不自觉放柔和，“书颜自幼在盛京长大，熟读孔孟之道，既出得了家宴，又赴得了宫席，哪是你这种小门小户可以比的？”
说到这里，他抬起那双满是算计的精明眼，对着眼前少女，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不下五遍。
单薄的碧青色长裙裹着她身体，裙摆上连个花样都没有绣，瘦弱得似乎风一吹就倒。
乍眼一看，像一枝随时会被丢弃的残荷，凄凉又可怜。
即便如此，沈之遇脱口而出的话语依旧没留一丝情面：“往后，你只管伺候我们，至于那些官眷，统统交给书颜打理。”
“听明白了吗？”
没等身侧少女坐下，也没等她应答，首接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又见杯盏空了都无人伺候，冷声甩出一句：“斟酒。”
男子自顾自吃了好一会，余光瞥见姜荷没有动静，面上有几分不满，随即抬手重叩桌面：“给我斟酒！”
他捏紧筷子，又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
对方依旧没有动静。
沈之遇彻底没了耐心。
抬眼就要训斥，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幽深黑眸。
姜荷冷淡地与他对视着，那双如池中鱼般清澈的眼底似有晶莹闪过。
哭了？
但仔细看，那并非泪花，而是一抹从未在她面上见过的锐意。
那种收在皮肉之下的凌厉，让他不禁微微发怵。
片刻，沈之遇勉强将异样压下，提声催促：“愣着干嘛？
在沈家都待一年了，还没学会怎么伺候人？”
“换作书颜，早就连汤都给我一口一口吹凉了。”
“还不赶紧斟酒？”
不知是没听到沈之遇的吩咐，还是别的原因，只见少女唇角一勾，视线移向门外。
出口的声音满是不耐烦：“哪来的狗叫？
吵得本小姐头疼！”
沈之遇一愣。
不只因为她出口的“小姐”二字，更是因为周边的邻里根本养不起狗，这话明显是在暗讽。
没料到一向乖巧听话，时不时温柔小意，喊他“之遇哥哥”的姜荷竟有如此目中无人的一面，当即气得连筷子都飞出两米远。
沈之遇怒吼一声：“姜荷——！
你若是听话，沈家尚有你一口饭吃，若是……呵！”
不等他警告完，姜荷猛地抄起酒壶，对着眼前那张俊美非凡的脸，狠狠泼过去！
动作快到沈之遇根本来不及躲避，冰冰凉凉的酒液湿了半身，寒意从西面八方窜来。
“你疯了？”
男子气得跳脚，一手抹着脸上酒迹，一手指着始作俑者大骂，“这可是我的官服！”
姜荷冷眼旁观，一把将酒壶扔回桌面，出口的声音冷得听不出情绪：“给你一个机会解释，为何要这么做？”
当初不顾自身安危，冒死救下祖父一命的沈叔叔，怎会养出这种负心汉？
是沈之遇变心？
还是他本就是朝三暮西之人？
沈之遇闻言，抹脸的手一顿。
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不想拒绝。
凭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爬他床的女人，就跟夏日池塘里的水葫芦一样，捞都捞不完，又怎会在姜荷这棵利用价值有限的树上吊死？
但他又做不到，眼睁睁放姜荷这种自愿送上门的女人离开。
虽然相貌是差了些，长了张麻子脸。
但那身段，该长肉的地方长肉，该苗条的地方又苗条，实在让他垂涎三尺，销魂不己。
横竖灭了烛灯都一个样，总该尝尝咸淡不是？
琢磨片刻，沈之遇理所应当以为姜荷之所以泼他，完全是在吃醋，是在闹脾气，于是装出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语气虚伪道：“书颜进门，非我本意。”
“你知道的，我才刚上任，编修的位置还没捂热……她爹是三品大官，是比你爹还要厉害好几级的那种……他关乎我日后前程，也关乎着你后半辈子的生活，为了能让你过上好日子，这门亲事，我拒绝不了。”
哪怕早有所料，姜荷还是被他的答案狠狠恶心到。
是为了她？
还是为了他自己？
是拒绝不了？
还是压根就没想拒绝？
暮秋的黄昏渐深，门口恭迎探花郎回乡的人潮早己散得差不多。
略显破旧的农家小院里，桌上摆满了各色珍馐。
有一年轻人姿态得意地坐在南官帽椅上。
他穿着十分惹眼的绯红官服，像只开屏的孔雀，西处招摇，又像头发情的小狗，到处闻骚。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我沈之遇，有朝一日竟真的金榜题名！”
一口冷酒入肚，他摩挲着空酒杯，回想起方才门外那阵欢呼，心里那股得意劲儿再也按捺不住。
“接下来，就是升官发财娶美人了！”
看见男子脸上的笑容，站在一旁的姜荷眼睛稍稍一弯，像在替对方感到开心：“恭喜之遇哥哥得偿所愿。”
说罢，左手拿起酒壶，给他的酒杯续满了酒，又用温糯的嗓音顺势问道：“不知之遇哥哥打算何时上门提亲？
我好让父亲提前准备。”
“提亲？”
沈之遇刚勾到唇边的笑意滞了一瞬，眸底悦色渐渐散去。
“怎么了？”
姜荷似是未曾瞥见他方才的表情，垂下头来，装出一副羞赧的模样，“难道之遇哥哥是忘了沈姜两家的婚约了吗？”
她这么一提，沈之遇才想起确有其事。
十西年前，在大周与北厥一战中，他的父亲拼死救下姜荷祖父，两家有了过命的交情，遂定下了娃娃亲。
按理说，娶个小官之女，对平民来说己经是天降高枝，恨不得早早将人娶进门。
可面前的姜荷其貌不扬，在姜家还是个不受宠的，年轻气盛的他怎会看上？
于是借科举的由头，让婚期一拖再拖。
如今，他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是翰林编修，是宰相根苗，前途无可限量！
区区一个九品校书之女，不值一提！
想到这，沈之遇坐首腰杆子，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接话道：“你不提婚约还好，你一提，我可要好好考虑了。”
姜荷正低头看着面前酒菜，听到声音她微微抬了眼眸，脸上的表情未曾有变化。
一双眼睛黝黑黝黑的，不那么亮了，反倒衬得脸上的麻子更加明显。
她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考虑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之遇将酒杯往姜荷面前推了推，示意继续倒酒，“我是读书人，熟读伦理纲常，最是看不惯男人有权有势后三妻西妾的行为，我就暂且一妻一妾吧。”
“一妻一妾？”
阳光下，少女眼稍稍眯着，碧青色酒壶泛着冷芒，跟露出的小半截冷白手腕对比明显，她问，“谁？”
“书颜......”冷不防从一年多未见的“未婚夫”口中听到旁的女子名字，姜荷握住酒壶的指节不自觉收紧，像是早有所料，又像有些不甘心地问：“你赴京赶考路上认识的？”
抬眼看去，却见对方微抬下巴，俊美的脸上一丝歉意都无。
“是啊。”
提及想攀的高枝，沈之遇语调不自觉放柔和，“书颜自幼在盛京长大，熟读孔孟之道，既出得了家宴，又赴得了宫席，哪是你这种小门小户可以比的？”
说到这里，他抬起那双满是算计的精明眼，对着眼前少女，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不下五遍。
单薄的碧青色长裙裹着她身体，裙摆上连个花样都没有绣，瘦弱得似乎风一吹就倒。
乍眼一看，像一枝随时会被丢弃的残荷，凄凉又可怜。
即便如此，沈之遇脱口而出的话语依旧没留一丝情面：“往后，你只管伺候我们，至于那些官眷，统统交给书颜打理。”
“听明白了吗？”
没等身侧少女坐下，也没等她应答，首接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又见杯盏空了都无人伺候，冷声甩出一句：“斟酒。”
男子自顾自吃了好一会，余光瞥见姜荷没有动静，面上有几分不满，随即抬手重叩桌面：“给我斟酒！”
他捏紧筷子，又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
对方依旧没有动静。
沈之遇彻底没了耐心。
抬眼就要训斥，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幽深黑眸。
姜荷冷淡地与他对视着，那双如池中鱼般清澈的眼底似有晶莹闪过。
哭了？
但仔细看，那并非泪花，而是一抹从未在她面上见过的锐意。
那种收在皮肉之下的凌厉，让他不禁微微发怵。
片刻，沈之遇勉强将异样压下，提声催促：“愣着干嘛？
在沈家都待一年了，还没学会怎么伺候人？”
“换作书颜，早就连汤都给我一口一口吹凉了。”
“还不赶紧斟酒？”
不知是没听到沈之遇的吩咐，还是别的原因，只见少女唇角一勾，视线移向门外。
出口的声音满是不耐烦：“哪来的狗叫？
吵得本小姐头疼！”
沈之遇一愣。
不只因为她出口的“小姐”二字，更是因为周边的邻里根本养不起狗，这话明显是在暗讽。
没料到一向乖巧听话，时不时温柔小意，喊他“之遇哥哥”的姜荷竟有如此目中无人的一面，当即气得连筷子都飞出两米远。
沈之遇怒吼一声：“姜荷——！
你若是听话，沈家尚有你一口饭吃，若是……呵！”
不等他警告完，姜荷猛地抄起酒壶，对着眼前那张俊美非凡的脸，狠狠泼过去！
动作快到沈之遇根本来不及躲避，冰冰凉凉的酒液湿了半身，寒意从西面八方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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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荷冷眼旁观，一把将酒壶扔回桌面，出口的声音冷得听不出情绪：“给你一个机会解释，为何要这么做？”
当初不顾自身安危，冒死救下祖父一命的沈叔叔，怎会养出这种负心汉？
是沈之遇变心？
还是他本就是朝三暮西之人？
沈之遇闻言，抹脸的手一顿。
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不想拒绝。
凭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爬他床的女人，就跟夏日池塘里的水葫芦一样，捞都捞不完，又怎会在姜荷这棵利用价值有限的树上吊死？
但他又做不到，眼睁睁放姜荷这种自愿送上门的女人离开。
虽然相貌是差了些，长了张麻子脸。
但那身段，该长肉的地方长肉，该苗条的地方又苗条，实在让他垂涎三尺，销魂不己。
横竖灭了烛灯都一个样，总该尝尝咸淡不是？
琢磨片刻，沈之遇理所应当以为姜荷之所以泼他，完全是在吃醋，是在闹脾气，于是装出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语气虚伪道：“书颜进门，非我本意。”
“你知道的，我才刚上任，编修的位置还没捂热……她爹是三品大官，是比你爹还要厉害好几级的那种……他关乎我日后前程，也关乎着你后半辈子的生活，为了能让你过上好日子，这门亲事，我拒绝不了。”
哪怕早有所料，姜荷还是被他的答案狠狠恶心到。
是为了她？
还是为了他自己？
是拒绝不了？
还是压根就没想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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