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这是给你们的。”
婆婆张兰将一个油腻的红色塑料袋推到柳如烟面前,袋子里是几块包装简陋的月饼。
柳如烟的心沉了一下。
桌子另一边,大嫂王琴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质礼盒,上面烫金的“御品斋”三个字,晃得人眼睛疼。
“妈,您太客气了,每年都给我们买这么贵的。”王琴笑得满脸褶子,声音尖细。
“应该的,你们工作忙,老大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吃点好的补补。”张兰一脸理所当然。
柳如烟垂下眼帘,看着面前那袋连生产日期都没有的三无月饼。
又是这样。
年年如此。
结婚五年,每年中秋家宴,她和丈夫沈默拿到的永远是这种不知道从哪个小作坊批发来的廉价货。
而大哥沈峰和王琴,永远是城里最高档的点心。
“弟妹,你也别嫌弃,妈也是一片心意。”王琴瞥了她一眼,嘴角是藏不住的讥讽,“虽然这月饼看着不怎么样,但好歹是甜的嘛。”
柳如烟的丈夫沈默在一旁埋头吃饭,屁都不敢放一个。
她已经习惯了。
在这个家里,她和沈默就是透明人。
不,是二等公民。
柳如烟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谢谢妈,挺好的。”
她还能说什么?
闹一场吗?
只会让沈默更难堪,让婆婆更厌恶她。
饭局在王琴炫耀新买的金项链和大哥今年又拿了多少奖金中度过。
柳如烟味同嚼蜡。
终于熬到散场,她拎着那袋刺眼的红色塑料袋,和沈默回了自己那个狭小的次卧。
“如烟,你别往心里去,我妈她就那样。”沈默小心翼翼地开口。
柳如烟把袋子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不想说话。
心里堵得慌。
凭什么?
就因为大哥会赚钱,大嫂会拍马屁,他们就活该被踩在脚下吗?
沈默叹了口气,不敢再劝。
房间里一片死寂。
柳如烟看着那袋月饼,越看越气。
扔了?
明天婆婆肯定会问,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
她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拆开一块。
一股劣质香精混合着油耗味扑面而来。
真是倒胃口。
她赌气似的,狠狠咬了一大口。
“硌!”
一声脆响。
柳如烟感觉自己的牙差点崩掉。
她疼得捂住嘴,吐出了嘴里的东西。
硬邦邦的,还带着月饼的油渍。
她拿纸巾擦了擦。
昏暗的灯光下,一抹沉甸甸的黄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不是石头。
那是一根小小的,却分量十足的……
金条?
柳如烟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又凑近了看。
没错。
就是金条。
上面还刻着“周氏金行”的字样和重量。
足足十克。
柳如烟的心脏开始狂跳,血液冲上大脑,让她一阵眩晕。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三无月饼里,吃出了金条?
是婆婆放进去的?
不可能!
她那么偏心,怎么可能把金子给她?
是月饼厂搞错了?
更不可能,哪个厂子会这么做生意?
柳如-烟:“……”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金灿灿的小东西在眼前晃动。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金条,手心因为紧张而冒出冷汗。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弟妹,睡了吗?我手机没电了,借你充电器用一下。”
是大嫂王琴的声音。
柳如烟一个激灵,闪电般将金条和那块破了的月饼扫进了抽屉里。
柳如烟猛地站起来,拉开房门,用身体挡住王琴的视线。
“大嫂,我手机也快没电了。”她的声音有些不稳。
王琴狐疑地朝屋里探头探脑。
“是吗?我怎么闻到一股怪味儿?”她鼻子用力嗅了嗅,“哦,是你那月饼的味儿啊。怎么,还真吃了?也不怕吃坏肚子。”
她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柳.如烟面无表情:“不劳大嫂关心。”
王琴撇撇嘴,目光落在桌上那袋扎眼的红色塑料袋上。
“也是,你们也就配吃这个了。”她说完,扭着腰走了。
柳如烟关上门,后背紧紧贴着门板,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差一点。
就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她走到桌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重新拉开抽屉。
金条静静地躺在那里,黄澄澄的光芒仿佛带着一种魔力。
这是真的。
不是梦。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婆婆张兰的形象在她脑中闪过。
那个总是对她横眉冷对,对大嫂笑脸相迎的老人。
她会好心到送自己一根金条?
柳如-烟觉得这比天上掉馅饼还离谱。
除非……婆婆老糊涂了,放错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柳如烟的心又提了起来。
如果真是放错了,那这根金条本该是给王琴的。
要是被婆婆或者王琴知道了……
柳如烟不敢想那后果。
以王琴的性格,不把她生吞活剥了才怪。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她小心翼翼地把金条用纸巾层层包好,塞进了自己贴身的内衣口袋里。
只有放在这里,她才觉得安心。
第二天,柳如烟特意请了半天假。
她没有告诉沈默,一个人揣着那根金条,坐公交车到了市里最繁华的商业街。
她找了一家看起来最正规的金店走了进去。
“您好,我想……验一下这个。”柳如烟压低声音,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纸包,在柜台上一层层打开。
店员是个年轻姑娘,看到金条时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专业。
“好的,您稍等。”
金条被拿进去检测。
柳如烟在外面等得手心冒汗,坐立不安。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几分钟后,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像经理的男人走了出来。
“这位女士,您好。”他笑得很客气,“您这根金条是999.9的足金,成色非常好。请问您是打算出售吗?我们可以按今天的最高金价回收。”
柳如-烟的脑子“嗡”的一声。
是真的。
真的是足金!
“多少钱?”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飘。
“按照今天的牌价,十克是五千二百块钱。”经理报出一个数字。
五千二百块!
这相当于她两个月的工资了!
柳如烟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卖……我卖!”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太需要钱了。
她的母亲前阵子生病,虽然只是小手术,但也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还欠了朋友一些。
她正愁怎么还钱,这笔钱简直是雪中送炭。
办完手续,拿着那厚厚一沓现金,柳如-烟走出金店的时候,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连日来的阴霾,仿佛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她甚至有心情在路边给自己买了一杯奶茶。
这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这么奢侈。
她一边喝着甜甜的奶茶,一边往公交车站走,心里盘算着这笔钱的用处。
先还朋友的钱,剩下的给妈妈买点营养品,还能给自己和沈默添两件新衣服……
她正美滋滋地想着,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柳如烟!”
柳如烟一回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王琴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脸震惊和愤怒地瞪着她。
王琴的旁边,还站着一个邻居家的阿姨,正对着王琴指指点点,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显然,是那个邻居看到了她从金店出来,然后告诉了王琴。
王琴几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睛死死盯着她刚走出来的金店。
“好啊你,柳如烟!我就说你今天怎么鬼鬼祟祟的请假!你哪来的钱进金店?你是不是偷家里的钱了!”
王琴的声音又尖又响,立刻引来了路人的围观。
柳如-烟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你胡说什么!我没有!”
“没有?那你告诉我,你一个穷光蛋,怎么可能从金店里出来?你手里的钱是哪来的!”王琴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几块肉来。
柳如-烟被她抓得手腕生疼,心里又慌又乱。
她怎么会在这里碰上王琴?
周围的指指点点让她无地自容。
“我……”她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王琴看她心虚的样子,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说不出来了吧!肯定是你偷了妈的钱!走,跟我回家,当着全家人的面说清楚!”
王-琴:“你这个小偷!”
她像拖死狗一样拖着柳如烟,往家的方向走。
柳如烟挣扎着,百口莫辩。
她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的钱是吃月饼吃出来的吧?
谁会信?
他们只会以为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