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陌生眼眸医院病房的窗户上,雨滴蜿蜒而下,
将窗外的城市灯火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程雨晴坐在病床前,
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水湿润着林默干裂的嘴唇。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
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七十三天了。这场车祸夺走了林默所有的记忆,
也夺走了他们之间五年婚姻的全部痕迹。“今天外面下雨了,你最喜欢的雨天。
”程雨晴轻声说着,手指轻轻梳理着他额前的碎发,“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
也是这样的雨天,你固执地把伞全都倾向我这一边,自己的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病床上的林默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他的脸庞依旧英俊,只是那些曾经让她心动的线条,
如今在病床苍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数条疤痕沿着他的额角蜿蜒而下,
像是记忆断裂的标记。程雨晴从包里拿出一个有些陈旧的皮质钱包,
小心翼翼地取出夹在里面的照片。那是他们去年在青海旅行时拍的,
照片上的林默从背后环抱着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两人笑得灿烂而幸福。“你看,
这是我们。”她把照片举到林默眼前,即使知道他并不会看,
“你总说青海湖是我们爱情的见证,说那里的天空和湖水一样蓝,像我的眼睛。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但仍强撑着微笑。医生说,
熟悉的事物和声音可能有助于唤醒他的记忆。于是这七十三天里,
她几乎说尽了他们相识以来的每一个细节,从初遇到相爱,从求婚到婚姻生活的点点滴滴。
护工推门进来,轻声提醒探视时间即将结束。程雨晴点点头,
俯身在林默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明天见,我的爱。”她低语,
如同过去每一个分别的时刻。然而就在她直起身准备离开的瞬间,林默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程雨晴愣在原地,心跳骤然加速。这是车祸后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苏醒。
医生们早已告诉她,由于脑部受损,林默即使醒来,也可能永远失去记忆和部分认知能力。
但现在,他睁着眼睛,那双她深爱多年的褐色眼眸,正直直地望着她。“林默?
”她试探着呼唤,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后,
缓缓移向四周的病房,最后又回到她身上。“你...是谁?”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却清晰得像一把利刃,直直刺进程雨晴的心脏。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深吸一口气,
上前握住他的手:“我是雨晴,程雨晴。你的妻子。”“妻子?”林默皱了皱眉,
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这个细微的抗拒动作让程雨晴浑身一僵。“我不记得我有妻子。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程雨晴感到一阵眩晕,
扶住床栏才勉强站稳。医生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创伤性失忆,可能无法恢复,
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但她从未真正准备好。无论听多少遍医学解释,她都无法接受,
那个曾视她如生命的男人,如今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没关系,没关系。
”她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你会想起来的,我会帮你一起想起来。
”林默闭上眼睛,似乎刚才短暂的清醒已耗尽他全部力气。程雨晴呆立片刻,
直到护士进来检查,才恍惚地走出病房。医院长廊仿佛没有尽头,
她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走出医院大门,冰凉的雨丝扑面而来,
她才意识到自己把伞忘在了病房。她没有回头去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任由雨水打湿她的头发和衣衫。路过他们曾经常去的咖啡馆,透过朦胧的玻璃窗,
仿佛还能看到昔日两人依偎的身影。“我永远都会认得你的眼睛,即使在千万人之中。
”求婚那晚,林默捧着她的手这样说道,眼神温柔而坚定。雨水和泪水模糊了程雨晴的视线。
她抬手抹了把脸,继续向前走去。回到家,迎接她的只有一片黑暗和寂静。她打开灯,
玄关处还挂着他们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林默正笑得开怀,那是她最爱的笑容。洗完澡后,
程雨晴从衣柜深处翻出林默的旧衬衫当做睡衣。衬衫上早已没有了他的气息,
但她仍固执地穿着它入睡,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些。深夜,电话***突兀地响起。
程雨晴从浅梦中惊醒,心跳如鼓。是医院打来的。“林太太,林先生情况有些异常,
您最好尽快来一趟。”她的手指颤抖得几乎系不上衣扣,随意套了件外套就冲出家门。
雨水再次打湿她的头发,但她浑然不觉。病房里,林默靠坐在床头,
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正在为他做检查。见到程雨晴进来,
女医生微笑着点点头:“林先生刚才突然醒来,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程雨晴的心提了起来,期待而又恐惧地望向林默。他的眼神依然陌生,
但多了几分难以解读的情绪。“我们真的结婚了?”他问,声音比白天有力了许多。
程雨晴急忙点头,从手机里调出更多他们的合照,递到他面前:“你看,
这些都是我们的照片。五年前我们结婚的,婚礼在海边,
因为你曾说我们的爱情要像大海一样永恒。”林默静静地看着照片,眉头微蹙。突然,
他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果我曾经爱过你,那我现在为什么对你毫无感觉?
”这句话像一记重击,程雨晴踉跄后退一步,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林先生,
这种话对您妻子来说太残忍了。”女医生轻声提醒。林默却置若罔闻,
继续盯着程雨晴:“我甚至...觉得你的靠近让我不舒服。”病房内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程雨晴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视那双曾经深情注视她、如今却冰冷如霜的眼睛。
“因为你不记得了,林默。”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你不记得你曾多爱我,
不记得你为我做过的每一件傻事,不记得你如何在我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
不记得你发誓要一辈子保护我。”她一步步走向病床,无视他眼中的疏离,
坚定地握住他的手:“但没关系,我记得。我记得足够我们两个人用。我会替你记得,
直到你想起来的那一天。”林默似乎被她的坚定震慑,没有立刻抽回手,但眼神依旧冷漠。
女医生悄悄退出病房,留下两人独处。“感情不能强求,即使我们曾经是夫妻。
”他终于开口,每个字都像冰锥刺过程雨晴的心脏,“如果我不再爱你,
你的记得又有什么意义?”程雨晴松开他的手,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
她知道这不是他的错,是伤病让他变成这样,但疼痛却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意义就是...”她哽咽着,却仍固执地说完,“爱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东西。
即使你忘了我,即使你不再爱我,我的爱也足以支撑我们走下去。”林默转过头望向窗外,
不再看她。那一刻,程雨晴清楚地看见他侧脸上闪过一丝熟悉的温柔,
快得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深夜,她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了一宿。每一次闭眼,
都是林默曾经深情款款的模样,和他如今冷漠疏离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天光微亮时,
她做了一个决定。她回家整理了所有可能唤醒记忆的物品,带着一个大纸箱回到医院。
推开病房门前,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一个微笑。然而病房内的景象让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林默坐在床边,而那位年轻的女医生正俯身靠近他,手指轻柔地为他调整衣领。
他们的距离近得暧昧,而林默并没有推开她。见到程雨晴进来,女医生直起身,
得体地微笑:“林太太,您来了。我正在帮林先生做晨间检查。”程雨晴没有回应,
只是盯着林默。他避开了她的目光,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我今天带了些东西给你看。”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有你最爱看的书,
我们一起收集的唱片,还有...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她从纸箱中拿出一个有些褪色的音乐盒,轻轻打开。清脆的乐声流淌而出,
是《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那是他们定情之夜,在校园的老榕树下,他送给她的礼物。
林默的神情有瞬间的恍惚,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音乐盒。“这个旋律...”他低声呢喃。
程雨晴的心猛地一跳,期待地望向他。但他随即摇了摇头,眼神恢复清明:“很熟悉,
但我想不起来。”女医生伸手接过音乐盒,轻轻合上:“林先生现在需要休息,
过度的***可能不利于恢复。”她的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执行医嘱,
但程雨晴看见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戒备。那一刻,程雨晴突然明白,
她要对抗的不只是失去的记忆,还有可能悄然滋生的新感情。她把音乐盒放回纸箱,
抬起头时眼神坚定:“我是他的妻子,我知道什么对他最好。”女医生笑了笑,
不置可否地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程雨晴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房间。
“今天天气很好,就像我们结婚那天。”她背对着林默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
“你站在牧师面前,紧张得差点说不出誓言。但当你说‘我愿意’时,眼神是那么坚定。
”她转过身,直面着他陌生的目光:“林默,你可以忘记我,但请不要阻止我记得你,
爱着你。”林默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如果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呢?”程雨晴走到他面前,
轻轻抚上他脸颊上的伤疤,这一次,他没有躲开。“那么我就爱这个忘记了我的你,
就像曾经你爱着完整的我一样。”她的指尖温暖而坚定,如同她的眼神。
林默在那目光中垂下了眼帘,无人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与痛苦。窗外,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轻轻敲打着玻璃,像是为这段破碎的爱情奏响的哀歌。
第二章 温柔如刀医院的康复室里充满了消毒水和希望的味道。程雨晴站在门口,
看着林默在女医生苏琳的搀扶下尝试站立。他的手臂搭在苏琳肩上,两人靠得那样近,
近得刺痛了程雨晴的眼睛。“很好,林先生,再坚持五秒钟。”苏琳的声音轻柔而鼓励,
她的手稳稳地扶在林默的腰侧。林默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咬着牙,努力保持着平衡。
当他终于支撑不住时,是苏琳及时抱住了他,防止他摔倒在地。“你很棒,
比昨天又多坚持了两秒。”苏琳微笑着递给他一杯水,林默接过时,
两人的手指有短暂的触碰。程雨晴握紧了手中的保温盒,里面是她凌晨四点就起来熬的汤,
林默最爱的山药排骨汤,她按照记忆中的方法,细心地撇去了所有浮油。“雨晴姐,你来了。
”苏琳先注意到了她,笑容依旧得体,但眼神里多了一丝程雨晴读不懂的东西。林默抬起头,
看见她时,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表情像针一样扎进程雨晴心里。
“我带了汤给你。”她走上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你最喜欢的山药排骨,
熬了三个小时。”林默看了一眼保温盒,语气平淡:“谢谢,但我没什么胃口。
”“就喝一点好吗?你以前总说我熬的汤能让你心情变好。”程雨晴几乎是恳求地说。
苏琳适时插话:“林先生现在需要严格控制饮食,不过家常熬的汤应该没问题。
雨晴姐一片心意,您就尝一点吧。”她的话听起来善解人意,
却无形中拉近了她与林默的距离,而将程雨晴推到了“外人”的位置。林默终于点了点头。
程雨晴欣喜地打开保温盒,盛出一小碗,递到他面前。他接过去,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程雨晴紧张地看着他的反应。“怎么样?还是原来的味道吗?”林默慢慢咽下,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不记得原来的味道了。”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她心头。
但她很快振作起来,至少他喝了,这就是进步,她告诉自己。康复训练结束后,
程雨晴推着轮椅上的林默回病房。走廊很长,她的高跟鞋发出规律的声响,
与轮椅的滚轮声交织在一起。“今天的阳光真好,”她轻声说,
“记得我们刚搬进新家的时候,你特意把我的梳妆台放在窗边,
说这样我每天化妆时都能享受到阳光。”林默沉默着。她继续道:“你总是那么细心,
记得我所有的喜好。冬天会提前暖车,夏天会在我的包里放一把小风扇。
朋友们都说你宠我宠得不像话。”“那不是我。”林默突然开口,声音冷硬,
“至少不是现在的我。”程雨晴停下脚步,绕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不,那就是你。
记忆可能会丢失,但一个人的本质不会变。你还是那个温柔、负责、坚强的林默,
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林默移开目光,不愿与她对视。回到病房,程雨晴帮他躺回床上。
当她俯身为他调整枕头时,闻到了他衣领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那不是她熟悉的他的味道,
也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是某种清雅的花香,与苏琳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她的手顿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怎么了?”林默问。“没什么。
”她迅速调整好枕头,直起身,“你休息一下,我回去给你拿几件换洗衣服。
”林默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回应。程雨晴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在走廊转角,
她遇见了正在查看病历的苏琳。“雨晴姐,要走了吗?”苏琳微笑着问。程雨晴点点头,
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苏医生,林默他...最近的康复情况怎么样?
”“进展比预期要好。”苏琳合上病历,语气专业,“虽然记忆恢复的可能性不大,
但他的运动功能恢复得很好。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积极配合治疗的态度。
”“积极配合...”程雨晴喃喃重复。苏琳的眼神柔和下来:“雨晴姐,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你要明白,对林先生而言,他现在就像一张白纸,
所有的人际关系都要重新建立。你不能指望他立刻接受一个‘陌生人’作为最亲密的人。
”“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他的妻子!”程雨晴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苏琳平静地看着她:“但对他而言,你就是。”这句话击垮了程雨晴最后的防线。
她踉跄后退一步,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对不起,我失态了。”她低声说,转身欲走。
“等等,”苏琳叫住她,语气变得有些犹豫,“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程雨晴转过身,看见苏琳手中拿着一个熟悉的深蓝色笔记本——那是林默的日记本,
车祸前他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这是从林先生的私人物品中找到的。
我想也许对唤醒他的记忆有帮助,就给他看了。”苏琳解释道,“但看完后,
他的情绪有些波动。”程雨晴接过日记本,手指微微颤抖。她记得这个本子,
林默总在睡前写点什么,有时还会念给她听。那些温暖的、甜蜜的、偶尔拌嘴的日子,
都被记录在其中。“他...说了什么吗?”程雨晴问。
苏琳迟疑了一下:“他说...他理解为什么过去的自己会爱上你,
但他感觉像是在读别人的故事。”程雨晴紧紧攥着日记本,
皮革封面在她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回到家,她独自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打开了那本日记。
林默熟悉的笔迹跃然纸上,记录着他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今天雨晴又烧糊了菜,
但她不服输的样子可爱极了...”“加班到深夜,回家看到她蜷在沙发上等我,
睡得像个孩子。这一刻,所有的疲惫都值得...”“我们吵架了,为了一件小事。
但看她红着眼睛,我立刻投降。我永远无法忍受她难过超过五分钟...”一字一句,
都是他们相爱过的证据。程雨晴的泪水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她继续翻看,
直到停在最后一篇,日期是车祸前一天:“今天雨晴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她怎么办。
我说那不可能,因为爱她已经成了我的本能,就像呼吸。即使失去所有记忆,
我的灵魂也会认得她。她笑我太浪漫。但这是真的,我确信。”程雨晴再也控制不住,
放声痛哭。那个说爱她如本能的男人,如今看着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世界上最残忍的玩笑,
莫过于此。第二天,她带着红肿的眼睛来到医院。推开病房门,
看到的却是苏琳正在为林默读报纸的场景。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
形成一幅和谐得刺眼的画面。苏琳的声音轻柔悦耳,林默专注地听着,偶尔点头。那一刻,
程雨晴感觉自己才是不该出现的闯入者。“雨晴姐。”苏琳先看到了她,站起身,
“我正在给林先生读新闻,这有助于他重新建立对世界的认知。”林默看向程雨晴,
眼神依旧陌生,但多了些什么她读不懂的东西。“我能和我妻子单独谈谈吗?”他对苏琳说。
“妻子”二字从他口中说出,让程雨晴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失忆后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
即使是出于礼貌。苏琳点点头,收起报纸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