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像从一口深井里打捞上来：“那年，陈师傅才二十三，刚从技校毕业，学的是机械维修。
他原本不该来这行。
可那年冬天，他女朋友在回家路上出了车祸，尸体被卡在撞毁的车里，烧了三个小时才被拖出来……面目全非。
他去认尸，只靠一枚戒指辨认出来。
从那以后，他总说，人死了，也该有个体面的告别。”
陈师傅站在一旁，右手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轻轻摆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断臂处，声音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是在报纸上看到青松殡仪馆招工的。
说是‘夜班协助员’，工资是普通岗位的三倍。
我缺钱，也缺一个能离她近一点的地方。
我心想，至少，我能送她最后一程。”
刘一手接过话头，目光如刀：“我第一眼见他，就知道他身上有‘阴气’。
不是因为他见过死人，而是……他心里有执念。
执念最招鬼。
可我收了他，因为我知道，有些事，必须有人接下去。”
“那晚，和今晚一样，凌晨三点。
我让他去送一单——一碗阳春面，送到城西老火葬场的旧停尸房。
备注写着：‘放门口，别回头，别应声。
’他送到了。
可回来的路上，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小陈……小陈……’声音像我，也像他女朋友。
他回头了。”
风忽然停了。
火化间的炉火在玻璃后跳动，映得陈师傅的脸忽明忽暗。
“他看见什么？”
王晓宇声音发颤。
“他看见停尸房的铁门开着，一盏昏黄的灯下，一个穿白裙的女人背对着他，长发湿漉漉的，正低头吃那碗面。
可那面，明明被他放在门口……他喊了声‘阿珍’——他女朋友的名字。”
陈师傅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冲进去，想拉她出来。
可她猛地回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嘴，嘴里塞着那碗面，汤水从眼眶里流出来。
她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不像人。
我拼命挣扎，她就咬住了我的右臂……我不是被她咬断的。”
陈师傅轻声说，“我是自己用铁钳剪断的。
当时我随身带着维修工具，情急之下，用钳子夹住手臂，狠狠一剪……血喷了半墙。
她松了口，我滚出门外，爬了三里路，才被巡夜的保安发现。”
刘一手沉声道：“那晚之后，停尸房被封了。
可每到午夜，还能听见有人在吃面，声音从墙里传来。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单面，是阿珍自己点的。
她没吃完，魂就卡在那儿，等一个肯为她回头的人。”
陈师傅卷起左袖，露出断臂处一道狰狞的疤痕，像被高温灼烧过，边缘泛着暗红。
疤痕上，竟刻着三个极小的字：“别回头”。
“师父后来告诉我，有些亡魂，不是害人，只是不甘。
他们点外卖，不是为了吃，是为了证明自己还‘存在’。
可一旦你回应了，他们就会把你当成‘同行者’，拉你一起留下。”
刘一手看着王晓宇，语气沉重：“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们不是在送餐，我们是在送‘告别’。
每一单，都是一次超度。
而规则，是用血写成的。”
远处，手机再次震动。
新订单：目的地：幸福里7号楼704商品： 一碗白米饭备注： 阿强说，这次，他要热的。
附加信息： 附赠一双一次性筷子，但别用红色那双。
王晓宇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苍白如纸。
他忽然发现，订单的骑手编号，竟和陈师傅当年的工号一模一样——NY-0704。
而704，正是阿强生前的房号。
风起，火化间烟囱再次冒出灰烟，这一次，烟雾凝成两个人形——一个穿黄色冲锋衣，另一个，穿着白裙，长发披肩，正缓缓向他伸出手。
刘一手将铜勺塞进他手里，低声道：“记住，别应声，别数楼梯，也别……用红色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