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连下了三日,把整个相府裹得严严实实,连青砖黛瓦上都积了厚厚一层,远远望去像座粉妆玉砌的宫殿。
林婉清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捏着支赤金点翠步摇,正对着菱花镜细细调整。
镜中的少女眉眼如画,肤若凝脂,一身石榴红的襦裙衬得她气色愈发明艳,只是那双杏眼里没多少待嫁女子的娇羞,反倒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灵动 —— 再过三日,她就要嫁入镇北侯府,嫁给那个传闻中战功赫赫、却冷得像块冰的侯府世子。
“小姐,外头雪大,您要是冷,奴婢再给您加件披风?”
贴身丫鬟绿萼端着杯热茶进来,见她对着镜子笑,忍不住打趣,“再过三日就是大喜的日子,小姐如今这模样,怕是要把世子爷的魂都勾走咯!”
林婉清回头瞪她一眼,却没真生气:“就你嘴甜。
对了,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镇北侯府最近可有异动?”
绿萼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走上前压低声音:“回小姐,奴婢问了相府的暗卫,侯府那边倒没什么动静,只是…… 只是最近府外总有些陌生面孔徘徊,看着不像是好人。”
林婉清握着步摇的手顿了顿。
她虽为女子,却从小跟着父亲学谋略,心思比一般男子还缜密。
这次联姻本就带着几分政治意味,她不得不小心:“知道了,你让暗卫多盯着些,别出什么岔子。”
正说着,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积雪从房檐滑落,又像是…… 有人踩碎了枯枝。
林婉清瞬间警觉,猛地起身:“谁在外面?”
话音刚落,房门 “哐当” 一声被踹开,几个黑衣人身形矫健地闯了进来,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双冷得吓人的眼睛。
为首的黑衣人手里握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首冲着林婉清而来:“丞相嫡女,受死吧!”
绿萼吓得尖叫起来,扑过去想护着林婉清,却被黑衣人一脚踹开,重重撞在墙上,吐了口血。
“绿萼!”
林婉清目眦欲裂,她虽学过些防身术,却没真正跟人动过手。
眼看匕首就要刺到眼前,她急中生智,抓起梳妆台上的鎏金首饰盒,朝着黑衣人砸过去。
首饰盒里的珠翠散落一地,黑衣人被砸得顿了顿,眼里的杀意更浓。
他侧身避开,再次挥着匕首刺来,速度比刚才更快。
林婉清躲闪不及,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利刃穿透衣料刺入皮肉的触感清晰无比,温热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石榴红的襦裙。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梳妆台上,视线渐渐模糊。
黑衣人还想补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相府的侍卫赶来了。
黑衣人骂了句,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林婉清,转身翻窗逃走。
林婉清望着窗外飘落的大雪,意识一点点消散。
她想,自己还没嫁给镇北侯世子,还没帮父亲完成心愿,怎么就这么死了…… 真不甘心啊。
……“滴 —— 滴 —— 滴 ——”规律的声响在耳边回荡,像是寺庙里的木鱼,又像是某种从未听过的机关。
林婉清的意识渐渐回笼,她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胸口的剧痛还在,只是比刚才轻了些。
这是哪里?
地府吗?
怎么没有传说中的奈何桥和孟婆汤?
她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不是阴曹地府的昏暗,而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还有白色的…… 布料?
她动了动手指,触到一片柔软的材质,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盖着条白色的被子,被子下面穿着件奇怪的衣服,料子薄得像蝉翼,还带着股消毒水的味道。
这不是她的襦裙!
林婉清猛地坐起身,胸口传来一阵牵扯的疼痛,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环顾西周,这房间奇怪得很,没有雕花的门窗,没有古朴的桌椅,只有一张奇怪的床,床边立着个带轮子的架子,架子上挂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一根细管连接着她手背上的针头 —— 这又是什么?
“婉清!
你醒了?”
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林婉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过来,脸上满是焦急和喜悦。
男人的头发是黑色的,却夹杂着几根白发,脸上带着些皱纹,眼神里的关切不似作假,可林婉清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紧接着,一个穿着碎花衣服的中年女人也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白色的手帕,一见到林婉清就红了眼眶:“我的婉清啊,你可算醒了!
你都昏迷三天了,吓死妈妈了!”
妈妈?
林婉清愣住了。
她的母亲是相府夫人,去年就病逝了,眼前这个女人是谁?
还有那个男人,一口一个 “婉清”,难道是认错人了?
“你们是谁?
这里是哪里?”
林婉清警惕地看着他们,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 那里本该挂着她的佩剑,可现在空空如也。
她心头一紧,语气带着几分威严:“本小姐乃大靖朝丞相嫡次女林婉清,不知二位为何将本小姐掳至此地?
还请速速放本小姐回去,否则我父亲定不会放过你们!”
林建国和苏梅都愣住了。
女儿醒来后怎么说胡话?
还自称 “大靖朝丞相嫡次女”?
苏梅上前一步,想拉住林婉清的手:“婉清,你是不是还没清醒?
这里是医院,你三天前出了车祸,撞到了头,医生说你可能会有些记忆混乱……医院?
车祸?”
林婉清皱起眉头,这些词她一个都听不懂,“你们别想骗我!
我明明在相府遇刺,怎么会出车祸?
还有,我父亲是当朝丞相林文渊,你们若敢对我不敬,便是与整个相府为敌!”
她说着,又摸了摸腰间,还是没有佩剑。
情急之下,她猛地抬手,对着空气虚劈一剑,摆出个拔剑的姿势,厉声质问:“我的佩剑呢?
你们把我的佩剑弄哪儿去了?!”
林建国和苏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医生果然没说错,女儿车祸后不仅记忆混乱,还可能有点精神问题。
苏梅赶紧拉住林婉清的手,柔声安慰:“婉清,你别激动,先躺下休息好不好?
你的剑…… 可能是在车祸现场弄丢了,等你好了,爸爸再给你买一把,好不好?”
“买一把?”
林婉清瞪大了眼睛,“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怎么能随便买?
你们简首是欺人太甚!”
她还想再说什么,胸口的疼痛忽然加剧,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林建国赶紧扶住她,把她按回床上:“婉清,你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别激动。
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林婉清躺在床上,看着眼前这两个陌生又关切的人,看着这陌生的房间和奇怪的仪器,心里满是茫然和恐惧。
她明明是相府嫡女,遇刺后应该要么死了,要么被救回相府,怎么会到了这么个奇怪的地方?
还多了个 “爸爸” 和 “妈妈”?
难道…… 她没死?
而是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婉清压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地方?
她看着手背上的针头,看着那个透明袋子里的液体,又看了看林建国和苏梅担忧的脸,只觉得一阵头痛。
不管这里是哪里,她现在手无寸铁,身体虚弱,只能先静观其变。
只是,她的相府,她的父亲,还有她未完成的婚事…… 这一切,难道都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