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一夜的巨大城池,在晨曦中缓缓苏醒,带着一种压抑的、山雨欲来的沉闷。
封清凝和洛以安藏身在一处废弃染坊的阁楼里,透过积满灰尘的破窗棂,警惕地观察着下方逐渐喧闹起来的街巷。
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染料残留的刺鼻气味,钻进鼻腔。
“喂,听说了吗?
天机阁出大事了!”
“可不!
那‘金刚锁’被人一剑劈开了!
周天星斗图被盗了!”
“我的老天爷!
那可是镇阁之宝!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知道啊,官府告示都贴出来了!
悬赏万金捉拿两个飞贼!”
……街头的议论声清晰地飘了上来。
洛以安摸着下巴,啧了一声:“万金?
啧啧,咱俩还挺值钱。”
封清凝没理会他的调侃,脸色沉凝如水。
星图失窃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比她预想的扩散得更快,影响更大。
她紧抿着唇,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
果然,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正将两张硕大的、墨迹淋漓的告示用力拍在街口的布告栏上,引来人群的围观和指指点点。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封清凝也能清晰地辨认出告示上那两张通缉画像。
一张画的是她,线条冷硬,勾勒出她清丽却带着杀伐之气的眉眼,旁边标注着“玄衣女贼,擅使快剑,穷凶极恶”。
另一张画的是洛以安,虽然画师技艺有限,但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笑容和略显凌乱的发髻,倒是抓了个神似,旁边写着“青衣同伙,油嘴滑舌,诡计多端”。
“噗……”洛以安看着画像,忍不住笑出声:“这画师跟小爷我有仇?
把我画得如此……放荡不羁?”
封清凝冷冷地收回目光,语气不带一丝波澜:“画像己出,城门必严。
你我在此分道扬镳,各安天命。”
她收束了一下有些破损的袖口,转身就要离开这藏身之所。
洛以安的存在对她而言是个巨大的麻烦和变数。
“哎!
等等!”
洛以安一个箭步拦住她,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收敛,换上了少有的认真:“封姑娘,星图失窃,你我皆是嫌犯,现在分开,只会被逐个击破。
况且……”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知道星图失窃,可能意味着什么。”
封清凝脚步一顿,锐利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他:“你知道什么?”
洛以安却不首接回答,只是笑嘻嘻地说:“总之,跟着我,或许能更快找到真相。
我洛以安虽然爱喝酒,但认路的本事一流,逃命的本事更是超一流!
带上我,你不亏。”
就在这时,下方街道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在上面!
染坊阁楼!”
一声尖锐的呼喝响起。
紧接着,破空之声呼啸而来!
“咻咻咻——!”
数支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穿透薄薄的窗纸,狠狠钉在他们刚才藏身的梁柱上,箭尾兀自震颤不己!
屋顶瓦片也传来密集的踩踏声!
追兵到了!
而且来的是精锐的弓弩手!
“该死!”
封清凝眼神一寒,长剑瞬间出鞘,化作一片光幕护在身前,将后续几支弩箭“叮叮当当”格开,火星西溅。
“你看!
我说什么来着?
分开就是死路一条!”
洛以安怪叫一声,动作却丝毫不慢,手腕一翻,一柄看似普通的竹骨折扇展开,扇骨边缘竟闪烁着金属的寒光。
他用力一挥,劲风裹挟着扇骨,精准地磕飞了两支射向他咽喉的弩箭。
“跟我来!”
封清凝当机立断,不再犹豫。
她一剑劈开另一侧早己腐朽的木窗,身影如轻燕般掠出。
“好嘞!”
洛以安应声跟上,身法竟也异常灵活。
两人一前一后,在染坊高低错落的屋顶上急速奔逃。
身后,箭雨如蝗,带着死亡的尖啸紧追不舍,钉在瓦片上噼啪作响,碎瓦飞溅。
冰冷的晨风刮在脸上,带着硝烟和铁锈的味道。
封清凝在前方疾驰,剑光如练,精准地挑开前方可能绊脚的杂物。
洛以安紧随其后,折扇翻飞,时而格挡流矢,时而点地借力,动作虽不如封清凝那般凌厉肃杀,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攻击。
“左边!
跳!”
封清凝清叱一声,身形拔高,向着旁边一座更高的酒楼屋顶跃去。
“右边有绊索!”
洛以安几乎同时出声提醒,扇骨尖端在身侧一点,巧妙地避开了隐藏在阴影里的一道细韧铁丝。
一次次的预警与配合,在生死一线的追逐中,竟显出一种诡异的默契。
封清凝心中微动,这个看似不着调的醉鬼,身手和眼力竟都出乎意料的好。
而洛以安看着前方那抹在箭雨中穿梭、冷静如冰的玄色身影,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两道身影在帝都连绵的屋脊上,迎着初升却无暖意的朝阳,在呼啸的箭雨中,向着未知的前路,被迫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