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9月·宜城一中 / 2025年10月·教堂教堂的礼炮碎屑粘在林小满的鞋跟,
她蹲下身去抠那点红金相间的纸角时,第一响钟声闷闷地撞过来,
像老郑当年用三角尺敲黑板的动静。十二年前的九月,也是这样一声闷响,
敲碎了她整个高一的走神。老郑点名时念到“周延”,第三排靠窗的男生应了声,
林小满从《新概念作文选》里抬头,正撞见他转笔的手顿了顿——阳光斜切过他的侧脸,
把绒毛照得根根分明,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浅疤。“林小满!
”粉笔头砸在桌上,她捏着粉笔站在黑板前,后颈的汗粘住衬衫。
周延的笑声从后排飘来:“斜率算反了。”她回头时,他正低头画着什么,嘴角翘着。
粉笔灰落在手背上,痒得像他课间借橡皮时,故意用指腹蹭过她指尖的温度。
她攥着橡皮缩回手,他却追着递来半块橘子糖:“赔罪的。”此刻教堂的风卷着雨丝进来,
林小满把纸屑塞进包。陈嘉遇凑过来:“老郑在招手呢。”穿西装的老郑正和周延握手,
两鬓的白发比毕业照多了一半。周延的侧脸在雨幕里模糊,
和记忆里那个转笔的少年重叠——那时他总把笔转得飞快,却在她偷看时突然停住,
用笔尾敲她桌沿:“又看我?是不是觉得我比数学题好看?”秋阳穿过宜城一中的梧桐叶,
在周延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林小满转身时被风吹起的发梢,
忽然觉得刚才那句“你写作文时咬笔杆的样子挺傻的”说得太轻。
其实他早注意到她——会把“的地得”用错,
却能写出“月光像融化的白银”;笑起来时嘴角有梨涡,盛着比桂花还甜的光。
下课铃混着低年级的喧闹,他的心跳像敲在梧桐树干上,一声比一声急。
他踢了踢脚下的枯叶,多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长到让桂花香把那句“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悄悄送进她耳朵里。
4年6月·宜城一中操场 / 2025年10月·教堂第二响钟声敲在婚礼誓词的间隙,
沈雪凝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我愿意。”林小满望着她婚纱拖尾上的水晶,
像极了2014年操场的积水。暴雨刚过,她蹲在跑道边捡合欢花,
周延突然把伞扣在她头顶:“老郑说你模考作文跑题了。”她抬头时,
伞沿的水滴落在他手背上,他没躲。积水里映着两人的影子,
他指着晚霞:“像不像你画砸的黑板报?”前几日办板报,她把“青春无悔”涂得乱七八糟,
晚自习他溜过来攥着粉笔重写。胳膊肘总蹭到她肩膀,粉笔末落在她领口,他伸手拂掉时,
指尖擦过颈侧,两人都僵了一瞬。“剩下的‘悔’字你写,”他把粉笔塞给她,
“寓意‘有我在,不悔’。”体育课上,男生起哄让她跳皮筋,
周延突然把篮球砸在地上:“她脚崴了。”半扶半拽地拉她到树荫下,
耳根红得像樱桃:“我看见你鞋带松了。”他蹲下来系鞋带,手指不小心碰到她脚踝,
蝉鸣声里,她的心跳盖过了哨声。合欢花的甜香裹着热气,蒸得他脸颊发烫。
他看着她接过花别在发上,忽然觉得没说出口的喜欢都藏在花里——花穗像她的草莓发卡,
花瓣像她的睫毛。篮球架“哐当”响了一声,他的目光却挪不开,
只盯着那朵合欢花在她发间轻轻晃。“林小满?”陈嘉遇碰她的手,“杯子空了。
”林小满摇摇头,盯着香槟塔的气泡——像当年周延藏在梧桐树下的橘子汽水,
他总在她跑完八百米后拧开瓶盖,“啵”的一声惊飞麻雀。有次她呛到了,他拍着她的背笑,
却偷偷把自己那瓶没开封的换给她。
2015年5月·宜城一中礼堂 / 2025年10月·教堂第三响钟声撞在耳膜上时,
林小满盯着沈雪凝手腕的银链——细巧的链上挂着“延”字吊坠,
和2015年校庆她弄丢的那只一模一样。那晚周延在台上弹吉他,唱《七里香》。
她攥着他递的纸条:“散场后操场见。”字迹龙飞凤舞,画着只像她书包挂件的兔子。
散场时被挤到后台,手链勾住道具架断了,那是他攒半个月零花钱买的地摊货,
她蹲在地上找吊坠,他突然拽起她:“我带你去个地方。”天台的风带着凉意,
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掏出颗薄荷糖塞她嘴里:“别气了,下次给你买金的。
”其实他早想换个好的,银店的星星吊坠像她的眼睛。他从口袋摸出个小盒子,
里面是枚用铁丝弯的圆环:“先凑合用,等我以后……”老郑查寝的手电筒晃过来,
他攥着她的手往楼梯跑。她的手指被铁环硌得发疼,
却舍不得松——那是他用旧衣架磨了三晚的,指尖被划了好几个口子。
天台的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他突然想,就这样站在她身边,什么也不说也挺好。
“想什么呢?”陈嘉遇的声音拉回神。沈雪凝端着酒杯走来,手链在灯光下闪:“小满,
好久不见。”周延站在她身边,目光在林小满脸上停了两秒——像那年校庆后,
他在天台看她的眼神,带着她读不懂的犹豫。那时他想说什么,却被查寝的光打断,
只来得及把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淡淡的洗衣粉味。
年6月·宜城一中校门口 / 2025年10月·教堂第四响钟声混着雨打玻璃窗的声,
林小满想起2016年的高考。最后一门考完,她冲出考场,周延站在香樟树下,
攥着两瓶冰镇可乐,瓶盖都拧松了。“考得怎么样?”他把可乐塞给她,
指尖相碰时两人都缩了缩。她踢着石子:“你北京那几所稳了吧?”他掏出错题本,
最后一页画着扎马尾的女孩:“林小满要去中文系。
”中间每道难题旁都写着“这题小满肯定会错”,字迹比公式认真。沈雪凝送来向日葵时,
他攥紧的拳头泛白。陈嘉遇后来告诉他,他本想考完就牵她的手,却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其实林小满看见他的拳头,却故意接过花笑:“雪凝祝我金榜题名呢。”他转身踢石子,
声音闷闷的:“她倒会抢风头。”香樟树的叶子沙沙响,像在絮语。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
他把冰棒塞给她:“你吃,我不爱吃甜的。”其实那是他最爱的绿豆味,
小时候攒五毛钱才能买一根。他摸出枚硬币塞进她手心:“这个算约定,
每年高考都用它买冰棒。”看着她把硬币揣进兜,他突然慌了——这枚硬币,
能替他守住这个夏天吗?“听说老郑要退休了?”陈嘉遇的声音打断回忆。林小满抬头,
老郑被学生围着笑,周延塞红包的动作像当年帮老郑搬作业本——总趁人不注意多拎一摞。
2017年春节·宜城老街 / 2025年10月·教堂第五响钟声敲在宴席的喧闹里,
林小满夹糖醋排骨的手顿了顿——和2017年周延家年夜饭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年她去拜年,周妈妈拉着她的手:“小满多吃点,周延说你爱吃这个。
”周延脸红得像灯笼,抢过她的碗夹排骨,桌底下却用脚尖勾她的红皮鞋。她嗔怪地瞪他,
他塞给她油纸包:“刚炸的藕夹,特意让我妈多炸了几个。”散步时经过糖葫芦摊,
他买了两串,把山楂多的一头朝她:“像不像你画黑板报的金粉?”糖渣粘在她嘴角,
他伸手想擦,手到半空又缩回去,摸出纸巾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唇,
两人像被烫到似的弹开。周郎故曲,小满盈筐。老街的灯笼把影子映在墙上,
像幅没画完的画。“你爸真让你考回来?”她舔掉糖渣。“嗯,我妈想抱孙子了,
”他说完就后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她指着巷口的灯笼,
“像不像你上次帮老郑挂的横幅?”烟花炸开在夜空,绿色的光照亮他眼里的期待。
“尝尝这个,松鼠鳜鱼。”陈嘉遇给她夹菜。林小满嗯了一声,鱼肉的酸甜漫开时,
鼻子有点酸。她想起周延寄的明信片,北京的雪落在故宫角楼,
背面写着:“这边的松鼠鳜鱼,没宜城的好吃。”末了画了个鱼骨头,像他们上次一起吃时,
他替她挑出来的那堆。
声2018年9月·宜城火车站 / 2025年10月·教堂第六响钟声让耳膜发颤,
林小满望着窗外的雨帘,想起2018年的火车站。她去送周延读研,
背包带在他肩上勒出红痕,他笑:“这样就忘不了你。
”她把攒的硬币塞进他口袋:“省着点花。”他掏出最大的一枚塞给她:“想我的时候摇摇,
听响。”他突然抱了她一下:“等我回来。”火车开动时,
他举着她缝的兔子挂件晃——针脚歪歪扭扭,他却挂在背包上,晃了一路。后来视频里,
他说有次挂件勾住图书馆书架,“差点跟书架打一架”。她没说,那天她抱着手机笑到半夜,
把消息存成了特别提醒。广播催检票时,他翻出笔记本:“想我的时候写下来,回来换着看。
”她在本子里写满日常,却在他寄来的本子里发现,
某页夹着片干枯的合欢花——是2014年夏天,她蹲在操场捡的那朵。“小满?
”陈嘉遇碰她的胳膊。周延端着酒杯走来:“谢谢你能来。刷到你拍的宜城老街,挺好。
”“瞎拍的。”她笑。他突然说:“街角糖画摊还在,你以前总拉着我等老师傅画兔子。
”第七响钟声2021年冬·出租屋 / 2025年10月·教堂第七响钟声落定,
林小满看清了教堂穹顶的彩绘。天使的翅膀在光线下泛着柔光,
像2021年周延租的顶楼小屋的天花板。那晚漏水漏得厉害,他们窝在被窝里数水滴。
他说“一滴代表一桌席”,数到第三十七滴时:“小满,我们结婚吧。”她没敢接话,
只觉得他的呼吸落在额头,暖得像春风。他替她把乱发别到耳后,
指尖带着冻疮的粗糙——那年冬天他兼职发传单,手冻得裂开,却每天给她带热豆浆,
用围巾裹了一层又一层。她趁他不注意塞了支冻疮膏,他拍照发朋友圈:“我的小太阳”,
却在她质问时嘴硬:“发着玩的。”凌晨四点,水滴停了。沈雪凝的电话来说急性阑尾炎,
他披衣服要走,她拽住他的衣角:“别去了。”“她一个人在这边,没亲人。
”他掰开她的手,“等我回来解释。”他没回来。第二天她去医院送粥,
看见沈雪凝靠在他肩上哭,他的手搭在她背上,动作自然得像排练过千万次。其实她没看见,
周延的目光越过沈雪凝的肩,落在走廊的保温桶上——里面是她凌晨熬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