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检回家的那晚,她看见一条短信:婚房,已过户给他的前任。
婆婆说“房子本来也该给懂事的人”。1傍晚的风把消毒水味带进客厅。
她把产检袋放在餐桌上,彩超单被玻璃压住,像一片薄薄的叶。他在阳台接电话,背影松弛,
指尖夹着烟没点着。手机“叮”的一声亮起,
屏幕在他掌心下方露出一角—— 不动产交易中心:××路××号所有权变更已办结。
她愣了两秒,像没看懂这几个字。“给我看看。”她走近,手还撑在肚子上。
他把手机扣进掌心,笑得很轻:“公司这边临时担保,不是你的事。
”“担保需要‘所有权变更’?”她盯着他的脸。他别开眼,
掐灭了那根没点着的烟:“流程词,别揪字眼。”她没再说,
转身去客厅柜子里翻结婚证旁边那只红封套。空的。只有一张发票角落卷着灰。“房本呢?
”她把柜门合上,声音发轻。“拿去复印了。”他搁下外套,走来要抱她,“明天就放回去,
你别——”她侧身避开,指腹按着腹部,呼吸被撑得发紧。“今晚把手机给我。”她伸手。
“你现在不能激动。”他把“不能”二字说得像医嘱,“为孩子好,别想那些。”她笑了下,
笑意冷:“我也在为孩子好。”他沉了一瞬,低低道:“都是一家人,房子早晚,
在哪儿住不是住?”“在哪儿住,是谁说了算?”她抬眼。空气里只剩钟表的“嗒、嗒”。
她握住手机边框的一角,在他没有完全收回的空当,指纹解锁弹出;那条短信还在对话框里,
她下意识按下了侧键——咔嚓。他反应过来去夺,指骨相碰,疼得她指尖一麻。“你别闹。
”他压低声线,像谈判,“我这几天融资,很敏感。”“融资需要把我们的家,给别人看?
”她把手机揣进外套口袋,语气平直,“我不闹。我确认信息。”他盯着她的口袋,
像盯着一个定时炸弹。她把彩超单抽出来,放在他面前:“今天十六周,医生说一切正常。
”他喉结动了动,没接。“正常的,还有一件事。”她慢慢坐下,手掌贴着肚皮,“今晚,
你把钥匙也放桌上。”他笑了一下,不屑又不耐烦:“你要干嘛,换锁?”她抬眼看他,
眼尾有一抹淡淡的红:“不换。怕你晚点回不来。”他被这句话噎住,
面色一瞬僵硬:“我说了,会放回去。”门外走廊有人经过,脚步声薄薄的,
像隔着墙传来的雨。她忽然觉得冷,把披肩往上拢了一下。他拿起桌上的彩超单看了两秒,
又放下:“别折腾。对孩子不好。”“你给他一个家,我给他一个门。”她把手机放到膝上,
指腹摩挲着刚拍下的那张图,“先从门开始。”他呼出一口气,转身去厨房倒水,
玻璃杯磕在台面上,发出一点清脆的响。她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想起婚房装修时,
他把门上那枚金色门牌号拧得很紧,说:“以后回家,从这串数字开始。
”如今她盯着那条短信,觉得那串数字忽然变轻了,像随便贴上去的—— 灯还亮着,可门,
像被人从里面换了锁。2他端着水出来时,客厅落了一层轻灰一样的安静。她坐在沙发角,
打开微信,不动声色地进了前任的朋友圈。
那张照片跳出来——修指甲的手心摊着一串新钥匙,金属片反着灯。
配文只有四个字:“新家,到了。”定位正是他们的小区名,楼栋和门牌号被贴纸遮了一半,
却还透着熟悉的数字弧度。她把手机举得更近,像确认某种错别字。没有错。
只是“家”的主语换了。“水放这。”他把玻璃杯搁在茶几上。“谢谢。”她盯着屏幕,
指腹在侧键上按了三次,咔嚓、咔嚓、咔嚓。他注意到亮光,眉梢一紧:“你别老对着手机,
自我暗示没意义。”“嗯。”她点头,
把那条“过户已办结”的短信和钥匙照放在同一个相册里。他像想起什么,
伸手要她的手机:“给我,我帮你把不好的都删了,省得想。”她把手机往后收了一点,
语气平平:“不用。医生说,适度记录有助于稳定。”他哑了一下,
嘴角拉出一条不耐烦的线:“我说了会转回来,你怎么就不信?”“我信专业。”她抬眼,
“你学过‘所有权变更’的流程吗?”他被顶得一窒,笑意冰凉:“别抬杠。我这几天很忙。
”她没再接话,起身进了卧室。抽屉拉开,婚礼请柬静静躺在最底层,
烫金的“囍”字被时间压成了暗红。她翻过那只空红封套,纸角蹭到指腹,是干的。
她忽然想起一件小事——装修那天,他把门牌号抛起又接住,
得意地说:“以后大家一看这串数字就知道,这里是我们家。”那时他笑得很亮,
像一盏刚装上的节能灯。她把请柬重新压回抽屉,关上时特意用力了些。卧室里回声短促。
客厅里,他的手机震了两下。他侧头去看,语气缓下来像是自我说服:“只是帮个忙,
过两天……她先住两天,等我这边融资走完。”她站在门口,靠着门框:“她先住两天?
”他被自己说出口的话惊了一下,立刻补救:“不是那个意思。东西还没搬进去,
就是先放个心。”“心挺占地方的。”她把手环绕着腹部,声音轻,却带着钩子。
他沉着脸把水一口喝尽,杯底落在杯垫上,闷闷一声:“你别情绪化。
”她点头:“我会很理性。”她走回客厅,把手机调成静音,打开定位那张图,
放大到门禁那一段蓝牌。她把截图发给自己另一个邮箱,
又把那条“已办结”的短信转存到“收藏”。他看她的手指一下一下点,
终于压不住火:“你这么做,是想把家闹没?”她抬眼看他:“家已经闹没了,不需要我。
”门铃忽然响了一下,像有人随手按错。两人都愣住了半秒。他下意识去看猫眼,
她却先一步挡住,淡淡道:“快递。我买了婴儿枕。”他没动,
过了两秒才退开一步:“我去取。”他开门的瞬间,走廊的冷风横了一下。
门口果然放着一个小小的纸箱,她伸手接过,刀片划开胶带,软软的枕芯从塑料里弹出来,
有一股新织物的味道。他看着那只枕,像被什么戳到:“我不是不管你,
我只是……”“你只是把门给了别人。”她把枕芯塞回袋子,扣好封口,“没关系,
我们总得睡一个枕头。”他呼吸重了些,像要争辩,又像找不到词。她把手机拿起,
指尖停在一个头像上,头像是一只戴眼镜的小蓝鲸。她给闺蜜发去三张图,没有多余的字。
几秒后,屏幕亮起一行回信:“收到。别说重话,别签字,先留证据。”她看着那行字,
鼻腔里像被热气轻轻顶了一下,随即压了下去。“谁?”他问。“医院群,”她没抬头,
“医生让按时睡。”他笑了一声,像自嘲:“行,按时睡。”她把手机扣在枕盒上,
起身去关了阳台的窗。风声被挡在玻璃后,夜色贴上来,薄薄的一层。她回到沙发坐下,
轻轻把手放在肚皮上,像在按住一面小小的鼓。“我明天把钥匙拿回来。”他在对面说,
像在许一个天很快就亮的愿望。她点头:“明天见。”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落在自己这边。
3门外又响了一下,是熟悉的指节敲门声。她去开门,闺蜜拎着一盒温着的牛奶,
肩上斜挎一个小帆布包,包口露出一本小本和一只银色 U 盘。“医生让按时睡。
”她侧身,让闺蜜进来。闺蜜看一眼茶几上的彩超单和杯印,声音压得很低:“先喝口热的。
”她接过牛奶,手掌被温了一下。闺蜜坐下,动作干净:“手机给我看三秒。
”她把相册翻开,短信、钥匙照、定位,一张张过去。闺蜜点头,
指背轻敲沙发扶手:“够了,先固化证据。”“怎么固化?”她问,语气尽量平平。
闺蜜从包里掏出那只 U 盘,扣在她手机的转接头上,屏幕亮起传输箭头,
一格一格往前走。她看着那根进度条,像看一根细细的脉搏在跳。“把聊天也导一份。
”闺蜜提醒。她低头操作,消息气泡一条条滑过。那条“已办结”的提示在中间,
像一根钉子钉住了整段对话。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手心有点凉。“怕吗?”闺蜜问。
她摇头,又点了一下:“不怕。只是觉得,家忽然换了门。”闺蜜“嗯”了一声,
转头看向卧室:“那张红封套呢?”“空了。”她答。闺蜜没再追问,拿起她的手机银行,
确认指纹后递回来:“副卡限额调到零,短信提醒全开。等会儿会有几条信息,你先别管,
留下来就好。”她点点头。几秒后,短讯“叮叮”地来,像雨点断断续续敲窗。
她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手掌贴着背壳,借着那点震动让自己醒着。“门禁卡拍照。
”闺蜜从茶几抽出那张蓝牌,在灯下对准角度。“明天有空就去补办,旧卡留着。
不是为了防谁,是为了给自己留一张‘进过这个门’的证据。”她看着卡面上的数字,
喉咙里像被什么轻轻划过:“我今天跟他说‘先从门开始’。”“很好。”闺蜜说,“门,
是你的边界。”卧室里水声停了。他出来时看见闺蜜,怔了一下:“这么晚?”闺蜜笑,
像寒夜里点了一盏不热的灯:“送点东西给孕妇,顺便看看她。”他勉强点头:“别聊太久,
她要休息。”“会的。”闺蜜站起身,从帆布包里抽出一条薄毯搭在她膝上,
顺手把彩超单收进了透明文件袋,“明天我带她去复查,拿点营养。”“我明天有会。
”他说。“那更好。”闺蜜语气很轻,“你忙你的。”他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
像在衡量什么。几秒后,他把杯子端去厨房,背影在走廊的灯下拉长又缩回。门内恢复安静。
她把毯角捻在指尖,低低道:“他说明天拿钥匙回来。”“钥匙这种东西,回不回来不重要。
”闺蜜把 U 盘拔下,放到她手心,“重要的是,这些东西不会消失。
”她握紧了那枚小小的金属,指节发白,随后松开。肚皮下传来轻微的动,
她用手掌顺时针摁了两下,小声对肚子说:“睡。”闺蜜看见她眼角的红,
语气却依旧平静:“明天可能会有新东西。比如一份‘为你好’的纸。
”她眨了一下眼:“我不签。”“很好。”闺蜜站起身,把垃圾收拢丢进门口的袋子里,
“现在你要做的,是睡。醒来就把今天传给自己的邮箱再发一次,
发完删聊天记录里任何可能被误读的抱怨。我们不争吵,不求情。”她点头:“只确认信息。
”闺蜜伸手抱了她一下,很轻很短:“你没做错。你在保护一个人。”“两个。
”她看向沙发角那只还没拆标签的婴儿枕,“还有他。”闺蜜笑了笑,走到门口换鞋。
她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人,从抽屉里摸出一枚以前装修时剩下的空钥匙扣,
递过去:“帮我保管一下。”闺蜜接过,往帆布包里一塞:“收到。”门开又合。
走廊的风被堵在外面,客厅只剩钟表的“嗒、嗒”。她把 U 盘放进彩超袋后面,
靠在沙发背上,让呼吸跟上节拍。手机震了一下,是银行那条刚才延迟的提示,她没看。
她只是把手覆在肚皮上,像在温一盏盏小灯。她忽然觉得没那么冷了。不是因为屋里暖,
而是因为某些东西,开始有了自己的名字。明天会发生什么,她大概已经心里有数。
她合上眼睛,听见门那边的世界,还在轻轻地、轻轻地往后退。4第二天一早,
门铃响得很客气。他拎着文件袋进来,脚步比往常轻。婆婆随后到,抱着一本红皮账本,
像抱了一本家谱。她从沙发上起身,披肩还没理顺。他把文件摊在茶几上,三折的纸弹开,
标题很黑:《婚内财产约定》。“公司这轮要看创始人稳定性。”他把签字页抚平,
“律师建议先把边界写清楚,婚后所得各自所有,现有资产不牵连。你签一下,都是为你好。
”她看着那行“婚后所得归各自所有”,不说话。婆婆把红皮账本啪地一放,
翻开一页页礼金:“当初办婚礼,亲戚朋友都投了你们的面子。你别给孩子爹添乱。房子嘛,
先借给人家姑娘住两天,懂事点。”她把手掌按在肚皮上,呼吸稳了一下。
“我可以看完整个文本吗?”她问。“当然。”他把笔递过去,“越快越好,我十点有会。
”她接过纸,不急着翻,先把手机镜头对准标题与签名栏,咔嚓一声,
指腹滑到条款里那句关键话,又咔嚓一下。“你拍它干什么?”婆婆沉下脸。“记性不好,
怕误读。”她语气温温的。他笑意有些挂不住:“这是内部约定,不该外传。
”“我不会外传。”她抬眼,“我只保留自己看得懂的证据。
”婆婆把账本推近:“你要是签了,妈给你添一笔待产金。做人要圆。”她把账本翻回封面,
轻轻合上:“待产金先不用。医生说情绪稳定更重要。”他清了清嗓子,
把笔再次推到她指尖:“签个名,就当是帮我扛一下风头。房子那件事,我会处理好。
”“你说‘转回来’。”她看着他,“昨天、今天,都这么说。”他沉默两秒:“需要时间。
”她点点头:“我可以给你时间。”她把笔放回去,“但我不会把自己交出去等。
”他脸色沉下来:“你是怀疑我会害你?”“我不做揣测。”她把那份协议从头翻到尾,
纸张在指尖下发出细小的摩擦声,“我只看得到什么。”婆婆忍不住插话:“你现在是孕妇,
别把自己当律师。”她看向婆婆,目光很平:“我只签医生让我签的字。”他压住脾气,
换了一口气:“要不这样,你签个暂缓条款,
我去跟法务商量……”“我等你的‘处理结果’。”她把协议叠回三折,整齐地放回他面前,
“在此之前,我不会签任何与‘所有权变更’同源的东西。”他盯着那份纸,
指尖敲了一下茶几。婆婆把账本往怀里一抱,语气带刺:“你别学那些网上的坏毛病,
动不动就证据证据。家过不过得去,全看媳妇懂不懂事。”她看了看时间,
拿起包:“我去医院复诊。”“我送你。”他脱口而出。“不用。”她含着笑,
“你十点有会。”他哑住。她走到玄关换鞋,回头把彩超袋夹在臂弯里,
又把昨晚那枚 U 盘顺手塞进外套暗袋。动作很小,像把一枚扣子扣上。“下午再谈?
”他追一句。“谈结果。”她说。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镜子里的人脸色不白不红,
眼尾有点浅浅的红痕。她抬手摸了摸,收回去,把手机调成静音。到了医院,
胎心仪的“哒、哒、哒”像一列小火车。医生让她侧躺,问最近有没有情绪波动。
“睡得还行。”她说。医生点头,在病历上写了两个字:“稳定。”她看着那两个字,
忽然觉得肩膀轻了一点。检查结束,她坐在窗边给闺蜜发了条消息:“纸来了。
”那边很快回:“别签。等他们给‘处理结果’。今晚我过去。”她把手机放下,
低头在病例单的空白角落写下一个小小的字母,像给自己做记号。然后她站起来,
去缴费窗口取号,顺手把协议的两张照片上传到备用邮箱,输入完成的那一刻,
她的呼吸和胎心的节拍,终于对上了。5下午的阳光糊在玻璃上,像一层看不出厚薄的胶。
她和闺蜜坐在中介店里,面前摊着一张《小区近三月成交价》。
经纪人把计算器按得“啪嗒啪嗒”,抬眼客气笑:“这套带学区,保守也能到这个数。
”闺蜜点点头:“按揭还在走,对吧?”经纪人迟疑了一瞬:“嗯,银行那边没变更,
抵押还在原借款人名下。”她看向闺蜜。闺蜜把手机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