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我为救弟弟，被压断双腿，摔坏了脑子。我成了全家的英雄。后来，
为了弟弟的婚事，我成了全家的累赘。他们联手将我丢弃在荒无人烟的老宅，任我自生自灭。
在我冰冷的尸体被发现那天，弟弟的婚礼变成了我的头七。他们说，我的死是解脱。
可我死后，他们都疯了。1.我的房间，被搬进了杂物间。这里又黑又潮，
堆满了废弃的家具，蒙着厚厚的灰。妈妈在门上装了一把新锁，从外面咔哒一声锁上。
她说：晚晚，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出声。等那个姐姐走了，就放你出来。
她口中的姐姐，是弟弟江明的女朋友，叫林晓晓。今天，是她第一次上门。
为了不让她发现我的存在，我被当成一件见不得光的旧物，藏了起来。我抱着膝盖，
缩在角落里。杂物间的墙壁不隔音，我能清晰地听到客厅里的欢声笑语。
妈妈的声音温柔又热情：晓晓啊，快尝尝这个，阿姨特地为你做的。
爸爸的声音爽朗：江明这小子能找到你，是他的福气。还有江明，他笑着说：爸，妈，
你们别吓着她。一家人，其乐融融。真好啊。只是，这个家里，没有我。
我在黑暗中坐了很久，腿麻了，肚子也饿了。门，终于被打开了一条缝。江明探进头来，
飞快地塞给我一个面包和一瓶水。他的眼神躲闪，不敢看我。姐，你先吃点东西垫垫。
再忍一忍，她们下午就走了。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接。
客厅里传来林晓晓的声音：阿明，你在跟谁说话呀？江明的身体一僵，立刻关上了门，
落了锁。外面传来他慌乱的解释：没什么，一只野猫，我把它赶走了。野猫。原来，
我现在是一只野猫。面包滚到了我的脚边，我没有捡。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门缝里透出的那一丝光亮。光亮的那一头，是我的家。而我，
被关在了家的外面。2.我曾经，也是被捧在手心的。六岁那年，地震来临时，
我正在院子里和弟弟江明玩捉迷藏。我看见屋顶的瓦片簌簌往下掉，来不及多想，就扑过去，
把比我小一岁的江明死死护在身下。预制板砸下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腿上一阵剧痛，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爸爸妈妈围着我，哭得眼睛通红。
妈妈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晚晚是小英雄，是全家的英雄。爸爸摸着我的头，
满眼都是心疼：别怕，爸爸妈妈会照顾你一辈子。江明也趴在床边，
怯生生地说：姐姐，以后我保护你。那场灾难，我救下了弟弟。而我，
失去了一条腿的知觉，还摔坏了脑子，智力永远停留在了六岁。出院那天，爸爸背着我回家。
邻居们都围过来看我，夸我勇敢。妈妈骄傲地挺着胸膛，告诉每一个人，我是她的女儿，
是救了她儿子的小英雄。那时候，家里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优先紧着我。
江明会把学校里发的糖果揣在兜里，带回来给我。他会推着我的轮椅，带我去晒太阳，
给我讲故事。他会对所有人说：这是我姐姐，全世界最好的姐姐。那几年，
我虽然走不了路，脑子也笨笨的，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我以为，
他们会像承诺的那样，爱我一辈子。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大概，
是从江明上了初中开始。他不再愿意推我出门，也不再跟同学介绍我。有一次，
他的同学来家里玩，看见了我。那个男生指着我，大声笑话江明：江明，
你家怎么还养了个傻子瘸子啊？江明涨红了脸，一把将同学推出了门外。他没有反驳。
关上门后，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看不懂，但我觉得很冷。从那天起，
只要有外人来，我就会被关进房间。妈妈开始频繁地叹气，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有骄傲，
只剩下愁苦。她说：晚晚，你怎么就不争气呢？你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爸爸的烟抽得越来越凶，他不再摸我的头，甚至很少跟我说话。他看我的眼神，
像在看一件棘手的麻烦。英雄的荣光，早已褪色。我成了这个家庭里，一个说不出口的秘密，
一个沉重的负担。那天林晓晓走后，我被从杂物间放了出来。晚饭时，气氛很沉闷。
妈妈忽然开口：江明，晓晓……对你还满意吧？江明扒拉着碗里的饭，低低地嗯
了一声。那她……有没有问起……妈妈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懂。没有。
江明的声音更低了，我没让她发现。妈妈松了口气，随即又发起愁来。这次能瞒过去，
下次呢？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藏着。她看向我，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当初就不该把她救回来。4.妈妈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却像一把刀子，
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爸爸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胡说什么！妈妈也激动起来，
眼泪掉了下来：我胡说？江明马上就要结婚了！
林家要是知道我们家有这么个不清不楚的女儿，这婚事还能成吗？当初是她救了江明！
是我们的英雄！英雄？英雄能当饭吃吗？英雄能让江明娶上媳妇吗？江建国，
你清醒一点！她现在就是个拖油瓶！他们吵得很大声。我坐在轮椅上，
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半碗饭，一动也不敢动。江明站了起来。别吵了。他走到我面前，
蹲下身。姐，他看着我，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就当是为了我。我看着他。这是我从小护到大的弟弟。我为他断了腿，傻了脑子。现在，
他要我，再为他牺牲一次。牺牲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是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如释重负。我就知道，我姐对我最好了。他身后，妈妈停止了哭泣，
爸爸也沉默地坐了回去。他们三个人，在那一刻，达成了一种我看不懂的默契。
一场针对我的阴谋，就此拉开了序幕。5.几天后，妈妈端来一杯牛奶，笑得很温柔。
晚晚，天气冷了，喝杯热牛奶，睡个好觉。牛奶很香，很甜。
可我看着她脸上陌生的笑容，却觉得害怕。我摇了摇头。妈妈的脸色沉了下去，
但还是耐着性子哄我：乖，听话，喝了它。她把杯子递到我嘴边。我紧紧闭着嘴，
就是不肯喝。她终于没了耐心，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牛奶溅了出来。不喝算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她骂骂咧咧地走了。我看着那杯牛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很淡，
但我知道，那不是牛奶的味道。我偷偷把牛奶倒进了窗外的花盆里。第二天，
那盆我最喜欢的向日葵，叶子黄了。我突然明白了。妈妈想让我，永远地睡过去。我的心，
像那盆枯萎的向日葵一样，一点点地，死了。6.家里开始悄悄地收拾东西。都是我的东西。
我小时候的衣服，我喜欢的玩偶，还有那张我坐了十几年的轮椅。妈妈一边收拾，
一边对我说：晚晚，我们要搬家了。给你找了个新地方，那里很安静，没有人打扰你。
爸爸和江明在一旁沉默地帮忙，他们把打包好的东西搬上了一辆小货车。我坐在小板凳上，
看着他们忙碌。他们没有一个人，看我一眼。新家，要去哪里呢？我没有问。因为我知道，
无论我问什么，都不会有答案。或者说，他们的答案，都是假的。车子开了很久，越来越偏。
路边的楼房不见了，变成了大片的田野。最后，车子在一栋破旧的二层小楼前停下。
这里我很熟悉。是我六岁以前，住过的老宅。地震后，这里就废弃了。院子里长满了荒草，
墙壁上布满了裂缝，看起来随时都会倒塌。爸爸把我从车上抱下来。
妈妈指着屋子说：晚晚，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我们会定期给你送吃的过来。
江明把我的东西搬进屋子，放在布满灰尘的地上。他放下了最后一口袋东西，
里面是面包和饼干。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们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车子发动了。我拼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门口。我看着车子越开越远，
变成一个小黑点。我张了张嘴，想喊他们。爸……妈……弟弟……可是，
我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们，不要我了。他们把我，遗弃在了这里。
7.天，很快就黑了。老宅没有电。黑暗像一只巨大的怪兽，把我整个吞了进去。我害怕。
我缩在墙角，抱着那个江明小时候送我的，已经洗得发白的布偶熊。
这是他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我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他说：姐姐，以后让小熊陪着你，
就像我陪着你一样。可是现在，只有小熊了。夜里，下起了大雨。
风从破了的窗户里灌进来，呜呜地响，像鬼哭。屋顶开始漏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也砸在我的心上。我饿了，就从袋子里摸出一块面包，小口小口地啃。面包又干又硬，
划得我嗓子疼。我想起了妈妈做的热汤面，爸爸给我削的苹果，还有江明偷偷塞给我的糖。
那些温暖，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我在这里待了几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袋子里的食物，越来越少了。我开始更害怕了。他们说，会定期给我送吃的。可是，
他们没有来。一次都没有。我终于明白，他们不是给我搬家。他们是想让我，在这里，
安安静…地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8.食物，终于吃完了。水也只剩下最后小半瓶。
我开始感到头晕，浑身没有力气。我知道，我就要死了。死在这个被家人遗忘的角落里。
在我的行李中，我翻到了一个小药瓶。是那天妈妈让我喝的牛奶里，剩下的安眠药。
她大概是怕一次的量不够，又或许是忘了收起来，就这么混在我的东西里，被一起带了过来。
真是讽刺。她想亲手做的事，最后，还是要由我自己来完成。我拧开瓶盖，
把里面剩下的药片，全都倒进了手心。十几颗白色的小药片，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
像一个个小小的句号。要为我这可笑又可悲的一生，画上句号了。
就在我准备把药片吞下去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我救了弟弟，我成了残废，我被全家当成英雄。可最后，也是为了弟弟，
我被当成垃圾一样丢掉。我不甘心。凭什么，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我用一生换来的幸福？
凭什么，我就要在这里，无声无息地死去？我恨。我恨妈妈的狠心，恨爸爸的懦弱，
恨江明的自私。我把药片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要活着。
我要回去问问他们，他们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长的！9.求生的意志，
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力量。我扶着墙，一点点地，站了起来。那条没有知觉的腿，
像一根沉重的木棍，拖累着我。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挪到了门口。门，
被从外面用木板钉死了。我用手，用牙，去抠，去咬那些铁钉。指甲翻了，满是鲜血。
嘴里也弥漫着铁锈和血的腥味。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松动了一块木板。
我从那个狭小的缝隙里，爬了出去。外面，阳光刺眼。我眯着眼睛，看着远方那条通往家
的路。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我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饿了，就抓路边的野草吃。渴了，
就喝泥坑里的雨水。我的身上，全是泥土和伤口。路过的车辆，看到我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