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在开学第一天,就像某种无法隐藏的标签,贴在了他的档案上,也悄然流传在部分知情者的窃窃私语里。
他没有父母来参加开学典礼,没有丰盛的午餐便当,放学后去的也不是名为“家”的港湾,而是一间位于学校后巷、租金低廉的狭小出租屋。
他无依无靠,像一棵被随意丢在石缝里的草,只能靠自己拼命汲取稀薄的阳光和水分,挣扎着生存。
这造就了他远超同龄人的沉默和早熟,也筑起了一道无形却坚硬的墙,将他与周围世界隔离开来。
开学后,他自然而然地成了班里最特殊的存在。
他太安静了,安静得近乎透明。
除了必要的课堂应答,他几乎不与人交流,总是独来独往,眼神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疏离和疲惫。
可偏偏,上天又给了他一张过分好看的脸。
五官深邃清晰,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即便总是微微低着头,戴着巨大黑框眼镜,额前碎发遮住部分眉眼,那份沉静的俊美也无法被忽视。
这种“闷”与“帅”的矛盾结合,反而激起了一些女生的好奇与好感。
其中,最不加掩饰的,就是林薇。
她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活泼明媚,像一朵向着太阳生长的向日葵。
她总会找各种借口接近陈渊,问他借笔记,讨论难题,甚至只是简单地说一句“早上好”。
陈渊大多只是简短回应,甚至有时因为疲于应付打工和学业带来的双重倦怠,显得过于冷淡。
但他不知道,这种冷淡在林薇和旁观者看来,反而成了一种神秘的、引人探究的特质。
这一切,都落在了余鹤清眼里。
余鹤清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家世好,长相帅,更是篮球场上的主力,身边永远簇拥着一群哥们儿。
他早就看上了林薇,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自己才配得上她。
他无法容忍林薇的目光一次次追随着那个像哑巴一样的转学生,更无法忍受陈渊身上那种……明明一无所有,却偏偏拥有着他最在意的女生的青睐,甚至还顶着一张让他隐隐嫉妒的脸。
那种“看不惯他那么好”的情绪,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余鹤清。
凭什么?
一个孤儿,一个穷鬼,一个闷葫芦,凭什么得到关注?
凭什么长得……还能威胁到自己?
嫉妒与轻视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了纯粹的恶意。
所以,当林薇又一次笑着与陈渊说话,而陈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后,余鹤清觉得,是时候让这个不识抬举的“优等生”明白,什么是差距,什么是该待的位置。
那张写着“到老地方来”的纸条,于是被塞进了陈渊的书桌。
那不是邀请,是传召,是余鹤清为他设定的、无法逃避的羞辱剧本。
陈渊去了。
他别无选择。
在这个他必须独自面对一切的世界里,有些麻烦,躲是躲不掉的。
他只能迎着那片冰冷的雨点走过去,哪怕知道前方是深渊。
隔天,陈渊顶着一脸的伤走进教室。
那些青紫的痕迹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尽可能低着头,让过长的碎发遮挡着。
他沉默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一个身影便停在了他桌旁。
是林薇。
她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崭新的碘伏棉签、创可贴和一管药膏。
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
“陈渊,你的脸……”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我去学校便利店买了点药,现在,帮你处理一下好不好?”
陈渊身体微微一僵。
他不需要怜悯,尤其是她的。
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他嘴唇动了动,想拒绝。
“很快的,不处理会感染的。”
林薇似乎看出了他的抗拒,声音更软了些,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恳切。
教室里很安静,几乎所有同学都或明或暗地看着这一幕。
陈渊能感觉到,在这些目光中,有一道尤其冰冷,像淬了毒的针,从教室后排首首射来——是余鹤清。
他最终,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林薇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擦拭他嘴角和颧骨上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柔,带着女孩子特有的细心,偶尔会因为怕弄疼他而微微停顿。
消毒时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刺痛交织着。
陈渊垂着眼,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这是一种与他周遭的阴冷格格不入的气息。
这一幕,美好得如同偶像剧里的场景,却让后排的余鹤清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看着林薇专注而心疼的侧脸,看着陈渊即便狼狈却依旧难掩俊帅的轮廓,一股无名火几乎要烧穿他的理智。
下午放学,陈渊刻意拖延了很久,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慢慢收拾东西。
他希望能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但他低估了余鹤清的耐心和怒火。
在他穿过那条通往出租屋的、人迹罕至的小巷时,余鹤清带着王珂和另外两个人,如幽灵般从拐角处堵住了他。
“可以啊,陈渊。”
余鹤清冷笑着走上前,眼神阴鸷,“挺会卖惨装可怜嘛?
让林薇亲自给你上药?”
没有多余的废话,甚至比上一次更加首接、更加暴戾。
拳脚再次如同冰雹般落下。
陈渊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抵在了粗糙的墙壁上。
“按住他!”
余鹤清低吼。
王珂脸上带着狞笑,伸手,不是打,而是一把扯掉了贴在陈渊脸颊和嘴角的创可贴和纱布。
刚刚有些愈合迹象的伤口被粗暴地撕裂,血珠瞬间又渗了出来。
“啧啧,看看这娇贵的样子。”
余鹤清用手指重重摁在陈渊破裂的嘴角,疼得他闷哼一声,“贴点东西就以为有人心疼了?
废物就是废物,只会靠这张脸博同情。”
他的话语极尽羞辱。
更让陈渊感到屈辱的是,余鹤清似乎刻意为之,拳头和脚踢很多都精准地落在昨天的旧伤上。
背上被拖把杆砸过的地方再次遭到重击,腹部被踹中的位置痛得他几乎痉挛,膝盖的伤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打!
就打原来的地方!”
余鹤清的声音带着一种变态的快意,“我倒要看看,你这身硬骨头,能扛到什么时候!
看看明天林薇还能不能给你贴上这些没用的东西!”
疼痛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试图将他淹没。
旧伤叠加新伤,痛楚几乎翻倍。
陈渊被按在墙上,无力反抗,只能承受着这针对性的、充满羞辱的暴力。
不知过了多久,施暴者似乎终于满意了。
余鹤清揪住他汗湿的头发,迫使他抬起脸。
“记住,给我使劲离林薇远点!
不然下次,就不是扯掉纱布这么简单了。”
他拍了拍陈渊的脸,力道不轻,“你这种没人要的野种,就该待在阴沟里,别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说完,他像丢垃圾一样松开手,带着那几人扬长而去。
陈渊顺着墙壁滑倒在地,巷子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
脸上的伤口***辣地疼,身上的骨头像是散了架。
被扯掉的纱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污水里,脏污不堪。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了闭眼。
黑暗中,余鹤清那句“没人要的野种”反复在耳边回响。